孙凯华
　　令人揪心、紧张的收麦时节过去了，今年麦收与持续雨季高度重叠，导致“烂场雨”频发，麦粒发芽霉变、产量锐减，自然麦杆颜色也灰黑起来，品相大不如前，小时候人们手工摔打掉麦粒、精心保存的用于绑草圈（用完整麦秆制作的蒸笼、锅盖、蒸圈等炊具等统称草圈）的洁白“麦秆糜”再也看不到了。
　　如今就是不下雨，也都是用联合收割机将秸秆直接粉碎还田用做肥料，一次性将麦粒脱净。眼下灶房内铮亮的食品级不锈钢厨具应有尽有，它改善了生活品位、干净卫生易清洗，小时候常见的铝锅、铝笼等因危害健康被逐步淘汰。据测算60公斤成年人每周摄入超过120毫克铝时，就会记忆力减退、智力低下、行动痴呆，可见催人衰老的不单是岁月，还有不可小觑的铝，这使我再次想起了小时候农村家家户户厨房都有的普通家什——麦草蒸笼、锅盖及蒸圈等，它们绿色环保、绝无危害，而且做出的饭菜还有一种浓浓的原始麦草香味，可惜这味道如今只能深藏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永久的舌尖回味。
　　童年里，我的父亲就是方圆几里制作草圈的好手，但如今随着草圈等老物件一起消失的也有我的父亲，他们都成了我脑海中永远挥之不去的鲜活纪念……
　　过去人们牛拉碌轴碾场时，总会提前挑出几捆长势粗壮、直而个高的上好麦秸秆，用手摔、棍砸等将其麦粒脱净，复又仔细捆好，这些就是加工草圈的上乘原料，每家都小心得把这些麦秆另存晒干并早早拿回家并沿梯子放到棚上，目的是防止牲口吃和雨淋变色。
　　记忆中会这门手艺的人并不多，也算是个“蓝海”吧。父亲出身贫寒、饱受饥馑，虽只有高小文化，但自幼心性聪慧、勤奋好学、能写会算，还担任了多年的出纳，编草圈也是他自学来的技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们做饭锅上用的铝笼、铝圈及铁锅盖等尚未大量普及，更不要说高档不锈钢制品了，奈何聪明的村民就用麦秆绑成草蒸笼、草圈圈、锅盖等做饭，它原料丰富、结实耐用，是真正原生态的东西。
　　草圈的制作工艺比较复杂：父亲先小心翼翼地从棚上取下白净如初的麦秆，整理、喷少许水泡软并以重物压扁备用。记得小时候每年“忙罢”（麦收结束）后，父亲就骑上那辆有钱没票也买不来的“红旗”28大杠去百余里外的白水两个姑家购买编草圈的另一重要原料——葛条。
　　以上两种主材备齐后，农闲来了、关中连绵月余的霖雨也随之到了，但父亲却开始忙活了：他将葛条用专用刀具分成均匀的两半，泡在水里增强其结实度与柔韧性，等其充分吸水泡软后，再用刀片将葛条白色的内瓤刮干净，下来就能正式绑草圈了：将打湿的麦草弄成直径约三公分粗的圆柱状、用铁环套住，边添加麦草边朝前推抹铁环，同时用特制的粗针牵引葛条缠成圈将麦草捆扎结实，层层叠加、逐渐收口，从一层圈可到五层、七层，甚至最多可到十余层，还可编成锅盖等，父亲既用我家的麦草加工好后拿到集市上卖，又可来料加工——用别人的麦秆给人家制作，收取微薄的加工费。记得当年一个草圈耗时不少，但只值五毛钱，当时来我家购买者络绎不绝。父亲就用这门手艺供养我们兄弟姊妹四人读书，其中哥哥还考上了地区师范。
　　九十年代后，随着金属甚至不锈钢笼屉、蒸圈、锅盖等大行其道，大型机械化收割使麦秸秆彻底消亡，农村再没人用草圈，父亲的这门手艺也就无用武之地了，他人亦慢慢衰老并于2015年秋突然辞世，虽然草圈与父亲都渐行渐远，永无与我见面的机会了，但我还是无限怀念那青涩又飘香的草圈年代、怀念用草圈做出饭菜的那股清香淡雅的麦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