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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胖娃娃
  

□ 葛小明
  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总在慢慢消失。稀缺的植物,父辈的记忆,被城市带走的乡土气息。随着这种“势态”的恶化,年味也越来越淡。还好,人们还会在岁末的几天里跋山涉水,往老家赶,但总有说不出的怅然,好像回不回去也就那么回事。而老父老母也还是老样子,身体不好,满脸风霜,腰越来越弯,就要碰着土了。过年,成了让这一切暂时停止的档口。
  到了老家,挑好日子,总会去一次集市,这里大概是农村最盛大的集会了。集市上陈列的各种物品,超市里都有,但父亲总是谨慎地路过每一个摊位,从集市的外头逛到到热闹的里头。一年里,也只有这几天父亲不吝啬,吃的,喝的,孙儿玩的,该置办的都置办齐了。年画,也是在这个时候进入父亲的袋子的。父亲的袋子,除了芹菜高高地冒出头来,就是年画了。父亲总是在最后买年画,因为买早了容易被人群挤坏。轻轻卷上两张,用一根细线系好,小心地保护着,人群中,缓缓地钻了出来。
  集市上,每年的年画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从早期的杨柳青版画,“灶王爷”“财神爷”到后来的明星海报,风景人物花鸟,几乎都是这些。对于父亲来说,不变的是那张“胖娃娃”。在中国,多子多福从来都是父辈的愿望,而这种愿望最直接的载体就是年画了。往往是两张,每张上两个娃娃,一模一样,白白的,胖胖的,一脸的微笑。整个集市,也因为这些胖娃娃而充满生机,那笑从纸上洋溢到人们脸上。这种感觉从父亲的大金鹿自行车到现在
  的大阳摩托,一路弥漫到村子的瓦房
  里,挥之不去。
  回到家里,找个干净的角落放好,父亲就出去宰猪了。这一去往往就是大半天,回来后父亲简单吃点东西,就开始安排明天的活动,“你娘不方便,你贴春联,你哥哥不在家……”他总是不会说出
  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他的一生比
  任何人都忙。通常,年三十这
  天,父亲会早早起来,用白面
  熬点浆糊,不能多也不能少。
  多了,母亲心疼白面,少
  了,不够用。快熬完的时
  候,母亲就过来喊我了。“快点起,你爹熬好浆糊了”。
  这个早上,通常是顾不得吃饭的,虽然母亲能简单做一
  些。而父亲的一
  生大概也是这样,匆匆忙忙,没吃过几顿热饭。按照父亲的吩咐,我总会先去三叔家给他们贴上春联。他们一家外出打工多年,房子空置了,冷清得很,只有年三十这天才能沾点喜气。父亲说,屋里也要扫一扫,尤其床头的位置,不然“胖娃娃”贴不住,你三叔想生儿子想了一辈子……
  我们家的春联,以前都是哥哥贴,后来我长大了就轮到我。只是那张“胖娃娃”,从来不让我们动手。父亲总会在我贴好春联后,贴那张“胖娃娃”,这时候,我什么都不能做,也不用做,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父亲。他跨上小凳子的动作,一年比一年缓慢,扬起的右手也越来越发颤,但是他从来不让我们帮忙,即使他有两个儿子。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清他满头的白发,六十一年了,他的头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的,我无从得知。我也从来不相信,一夜之间能让人头发全白,但是我知道,父亲的头发肯定是在夜里偷偷变白的。我的认知里,父亲没有夜晚。别人晚上都在睡觉,父亲的夜晚都是忙碌,睡得比我晚,起得比我早,好像他从来没有睡过觉。我也怕父亲睡觉,因为我担心他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我的这种担心,并不是从课本中或者别人笔下获得的,而是我生命里最直接的感受,它是真实而让人深深恐惧的。
  过了几分钟,父亲才确定好年画不歪,这期间他无数次地调整位置,右手按住,左手微微挪动;左手按住,右手微微挪动。头也跟着歪来歪去,小凳子在脚下晃个不停。我是不担心的,因为父亲做这件事有几十年了,就像我在父亲的摇晃中长大。终于,他决定贴上去,确切地说,是钉上。我们家只有“胖娃娃”年画是不用浆糊的,用那种自制的图钉———一块小小的方形纸板加一枚小小的钉子。父亲一手按住“胖娃娃”和图钉,一手敲打着小锤子,很轻,哒哒哒,哒哒哒,就像草原上刚刚学会奔跑的小马驹。钉完四角,父亲下来,抬起头看看,走到远处,再望望,嗯,其实我们的日子没歪。
  直到多少年后,我在哥哥家过年,看到哥哥也在贴一样的“胖娃娃”,我才明白,那张年画,那上面的两个胖娃娃,就是我们哥俩。母亲生病后,父亲独自把我们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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