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谢岩 文 冷炳豪 摄
　　……
　　“2000，成本价。”蓝衣小伙疲惫地低头捏捏太阳穴。
　　“不治了，走。”小夫妻抱起猫。
　　“你俩走，把猫留下。”蓝衣小伙立刻抬头。
　　“几个意思？”小夫妻又把猫放在桌上，不松手。
　　“你带走就是个死，留下我给治好。”蓝衣小伙不废话。
　　“你治好以后呢？再给我！”小夫妻眼中现出光。
　　“想好事呢？我治好了，群里求领养！”蓝衣小伙一把扯下头上的手术帽。
　　“谁养不是养，我再领养！”
　　……
　　“你到底想出多少钱？”
　　“500！”
　　“你俩走，把猫留下。”
　　“你治好，我再领养！”
　　……
　　蓝衣小伙恼了，一把抱过猫，塞到女护士手里，“500！尿道改造手术！准备！”
　　“500？”瞪大了眼，女护士抱猫跟着上了二楼手术室。
　　“张院长，你少说了一个零！”
　　“不跟他们叨叨了。看在他跟猫真有感情的份上。”
　　张森重新戴上手术帽，进了消毒间。一下午连做了两个狗剖腹产术，还有一个狗骨折手术，还没歇过来，又打了半天的嘴仗。
　　叶氏尿道改造术。去年张森和北京的专家一起，把这个手术进行了再升级。这个手术，即使到了北京的宠物医院，也不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虽然你是宠物的主人，可你不能这样轻率决定它的生死。”90后小伙张森，是一名动物医生。几天前，一个专业养猫人给他打电话，说一窝猫中有两个不太好，一个特别重，张森催他立刻带来，可他拖到下午才送来，“那猫腿都直了，没抢救过来。”张森看了一眼窗外，“我说检查一下吧，毕竟你家里还有更多的猫，知道这只的死因，其他的才能幸免于难。”可那人二话不说，拖着猫尸走了。
　　剖动物尸，找死因，曾经是张森大学时候的拿手戏。
　　山东农业大学本科，动物医学专业。本部在泰安的山农大，其兽医院在全省甚至全国闻名，从大二起，只要没课，张森就骑自行车，到七八里外的北校区兽医院剖死鸡。
　　“医院一天共剖100只左右病死鸡，里面有我剖的50只。”每天一把剪刀，一大桶病死鸡，张森就这样剖了半年。半年后，关于鸡的各种疑难杂症，张森都不在话下。这时候，给动物做大手术的导师，研究生都不愿带，却带上了他。
　　2014年，这个在全国动物医学技能大赛中获得一等奖的优秀毕业生，顶着党员、学生干部、技术能手的光环，被推荐进了烟台一家区畜牧局。
　　“刚上班就想走。为啥？我有一颗创业的心。”张森把手覆在心上。玩笑的背后，是一颗认真准备创业的心。在局办写材料的业余，张森像大学期间一样，到附近宠物医院做兼职——— 不能可惜了四年练就的手艺。一年后，这手艺又在北京派上了用场。
　　视宠物如婴儿？太矫情了吧。一踏进这家新开宠物医院的门，张森看见这行字，轻笑了一下。
　　“很难想像吧，那些人抱着猫啊狗啊，穿过大半个北京城，为的不是找个好医生，竟然是奔着一个护士长来的。”那是个胖胖的可亲的女护士长，给猫擦眼屎，给狗擦屁屁，不管什么样的小动物到了她手中，都温驯纯良如无害婴儿。“我那时才真正了解，真正视宠物如婴儿，动物才会真正信任你，主人也才会真正放心。”
　　投资不多，朝阳产业，还是热爱的本行，张森和同学刘佩磊一商量，两人加入全心全意动物医院，拿下了山东的直营权。
　　“低于三名执业兽医师，不能称为动物医院。”本科一毕业，张森就以高于分数线七十多分的成绩拿到执业兽医师证。
　　“你到医院说肚子疼，医生直接说打一针吧，你愿意吗？”张森说，动物生病和人生病一样，得先查明原因，猫狗尿道窄，得了尿闭，导尿只治标不治本，必须行尿道改造术；得了肿瘤，得先查良性恶性，是否扩散，才能对症治疗。“人和猫狗猪牛，都是哺乳类动物，医起来差的真是不多。”张森笑说。
　　不同当然有，比如安乐死。
　　猫狗的生命，一年顶人类七年，十四五岁的狗狗，就是高龄了。病痛、高龄，无可挽回时，安乐死是最好的办法。“我从不轻易给动物开安乐死，也从不去执行。”从大学时在宠物医院实习，张森就给自己定下这条规矩。
　　“受不了！狗与人一样，有感情，有智商。”“太神奇，让你想哭！”
　　那天一个女主带来15岁的狗，乳腺癌，肺转移，此前治疗延长了三个月生命，相当于人类20个月了，最后没办法，安吧。来的时候，见了张森还认识，摇着尾巴去蹭他。等他从楼上拿了药下来，狗躺在地上不动了，没呼吸了。
　　两天后，一个细小病毒感染晚期的阿拉斯加犬，才五六个月大，进来时还精神着，检查确定无望，主人和张森商量着安乐吧。开了药，护士去准备了，小狗无声无息地倒在工作台上，自己死了。
　　“给主人省钱吧，它听懂啦。”张森又看了一眼窗外，暮色合上来了，街灯亮了，他也按开了诊断间的灯。
　　灯光下，他按开关的手，清晰可见伤疤摞伤疤，颜色深浅不一。“不是猫咬的，就是狗咬的，一年怎么也得有十来次吧。”张森抚着手背，笑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宠物狗中，吉娃娃、秋田、松狮脾气会比较暴躁，猫可是不好说了，流浪猫就更难缠。“最严重的一次，一只流浪猫一口咬穿我的小手指！猫癣？那是最轻的了！”怎么办？最常规的处理呗！流水冲洗，肥皂水冲洗，该包的包，该缝的缝，该打疫苗的就打疫苗。“没有兽医死于狂犬病，害怕只是因为不了解。”
　　尽管如此，有人抱来流浪猫，流浪狗，张森他们一样救治，自己遇到了，更会捡回来，治好了，群发个消息，找户好人家领养。
　　“我？现在还和爱人租房住，没条件，等有自己的房子了，我想养只狗，不确定什么样的，有缘就好。每一个生命都应该被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