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晓
　　要问人们喜欢什么样的“法官”，自然非北宋包拯莫属。
　　包拯是北宋名臣，为官期间转任很多岗位，而尤以在开封府任职，虽只有一年半的时间，留下的各种传说却最为丰富。京剧《铡美案》中“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高亢嘹亮，气势磅礴，久久回荡在人们的心中，警示着人们的行为。包拯廉洁公正、立朝刚毅，不附权贵，铁面无私，敢于替百姓申不平，故有“包青天”之名。我去过河南开封博物馆，现藏的北宋《开封府题名记》碑，刻有一百八十三位开封知府的姓名，因为观赏者出于敬仰，以手抚摸指点包拯名字，包拯两个碑字竟被磨去。我在观赏时，也怀着虔诚之心抚摸了石碑上刻有包拯名字的地方。
　　我在读《史记》的时候，也认识了一位勇于担当、公正廉洁的“法官”。他就是西汉景帝时期中郎将郅都，他这个人一生做了很多大事，却没有留下太多的传说，大多数老百姓们也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好在司马迁没有忽略这个人，专门给他立了传，能在《史记》里单独立传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其后，《汉书》里也为郅都专门立传。入史书、有传记，是郅都的荣耀。司马迁《史记》：“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己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这段话的意思是说，郅都为人勇敢，有气力，公正廉洁，不翻开私人求情的信，不接受送礼，不听私人请托，他常常自己说，已经背离了父母来当官，我在官位上奉公尽职，保持节操而死，终究不能顾念妻子儿女。
　　当时丞相周亚夫权倾一时，大臣都对其极恭顺，而草根出身的中郎将郅都，对其只作揖，不跪拜。因为郅都有防身术，那就是公正、廉洁，不结党营私，公事公办，所以不用害怕任何人，包括一言九鼎的丞相周亚夫。景帝时期，济南地区三百多家恶霸家族，强横奸猾，胡作非为。郅都被外放济南太守。他到任后严惩首犯，打黑除恶，不到一年，一个好人受欺、坏人横行的济南郡脱胎换骨，成了路不拾遗的模范郡县。其后，景帝又将郅都调首都长安任中尉（公安局长）。郅都不负所望，做到了有法必依，执法必严，无论皇亲还是贵戚统统违法必究。列侯和皇族之人都对他侧目而视，人送外号“苍鹰”。苍鹰是森林中肉食性猛禽，它敏锐、机警，善于隐藏，伸出爪子打击猎物时的速度为每秒22.5米，是一般中型猛禽的3倍以上，捕食的特点是猛、准、狠、快。郅都如同苍鹰，利爪横空，震慑天下。
　　皇子刘荣扩建王宫时侵占了先帝庙地。被郅都查办，后自杀于监。强势的窦太后爱孙心切，对郅都恨得牙疼。景帝为保郅都，免其官。后因匈奴南侵，又被派镇守雁门，抗击匈奴。匈奴闻听郅都守边，拔腿就跑，直到郅都死都远离汉朝边疆界，没敢靠近雁门。匈奴做了几个酷似郅都的木偶，让匈奴骑兵奔跑射击，士兵都“心惮而虚，飞箭不稳”，竟然无人能射中。最后，匈奴用反间计，窦太后揣着明白装糊涂，亲下懿旨，诛杀了郅都。这个郅都，怀着崇高的理想和信念，有着惊天地泣鬼神的气魄，但也只能像一颗另类的流星，带着他的信念和委屈，消失在大汉的天空。郅都死后不久，匈奴骑兵重新侵入雁门。郅都一生执法严明，最终被以律法的名义诛杀，留下了“成也公正，败也公正”之评语。
　　郅都和包拯虽处年代不同，但他们同为皇帝当差，同样具有公正廉洁执法严明的品格和勇于担当的精神，从不随意附和他人，也不以巧言令色取悦人。他们在当时同样为皇帝倚重，令问题官员恐惧，都是名头响亮，妇孺皆知的人物。甚至郅都的个性更加鲜明，遇到的问题和困难更多，付出的代价也更大。可是，现在包拯不但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而且色彩越来越浓，人物越来越神。而郅都，除了史学界和历史爱好者之外，可能没有几个人能说得上来。两个品行相似的执法者，在历史长河的冲刷下，其遭遇为什么会如此迥然呢？其实，这是说明了人们喜欢和需要什么样的法官。
　　包拯进士及第后，为照顾年迈父母10年不出仕，有至孝之名。他代理开封府时，为解决开封水患，拆除了朝中很多官员侵占惠民河而建的私筑园林楼榭，使得河道畅通，这都是人们能看得到的事情。他革除旧弊，打开官署正门，使告状者自由出入，减少了中间环节，为民众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树立了一个完整的亲民形象。他还是著名的孝子，以孝道闻世。于是，这个铁血执法者身上就有了人间的温情，这就成了人们喜欢的有人情味的执法者，让冰冷的法律有了温度。所以，同情弱者秦香莲，斩杀侄子包勉后对嫂子的真情表白等动人的故事都安在了包拯身上。当然，戏剧中的包公，并不等同于历史上的包拯，而是人们理想化的官员形象。在他的身上，凝聚了百姓对于清官的期盼和对社会公正的向往。
　　郅都惩治官吏不留情，打击恶霸很铁血，而他温情的一面却少见记载。月望东山在《这里曾经是汉朝》一书中，对郅都很是感慨地说了一番话：他是否真正享受过人类的温情，倾听过人间的呼唤，发自内心地悲悯过那些即将消殒的生命，这个答案，只有鬼知道。从这个角度看，人们喜欢有人情味的执法者，这正是包拯具备而郅都缺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