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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忽然来了个李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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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立君
  我李太白不愿成为赋《怀沙》而自沉汩罗的屈原。我愿追随谢东山(谢安)、陶渊明那样的隐士。从功名角度看,“枯槁”此生,已成定局。兼济无望,独善成空,作为追求目标的人,李白一个目标也未能实现。折翅大鹏怀着巨大缺失感面对末日。那么,以何为终极安慰?“万言不值一杯水”悄然转化为“屈平辞赋悬日月”,从前不以为然的诗才诗名,成为抗衡权贵抗衡虚无的唯一砝码。拒绝屈原那样的宿命,却不能不以屈原名贯宇宙为安慰为标杆。对一直期待却始终不能兑现的世俗功名富贵,只好再彻底蔑视一回。
  愿雪会稽耻,将期报恩荣。半道谢病还,无因东南征。
  天夺壮士心,长吁别吴京。(《闻李太尉大举秦兵百万出征东南,懦夫请缨,冀申一割之用,半道病还,留别金陵崔侍御十九韵》,时李白62岁)
  762年秋,闻太尉李光弼出征东南消息,62岁李白竟不顾老迈,强行上路,无奈半道病还。全诗38句,标题竟长达38个字。一个病体支离的诗人,一个长得令人惊心的标题。这标题宛如一根长鞭,悬在现实与历史里。李白知已届残生,欲把自己最后狠狠地使用一次,不惧死在征途。却不知此生只余数月光阴了。
  我一直不用爱国与否来评说李白。对广大士人来说,爱国情感是不必讨论的。拿爱国标签一贴了之,实在是过于省事的解读。皇权之国爱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所谓“忠君爱国”,“爱国”的结果却可能犯下“不忠君”死罪。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涂炭生灵的大动乱还在持续。李白以刑余之身,负无法洗雪的耻辱。一颗热情大心冒出的却只能是虚火了。这首长诗里,李白不再说功名,不再说仙、道、侠、隐,只说他对天下的忧虑,只说对不能再使用自己的抱恨终天。李白这是纯爱国了,而爱国又是为“报恩荣”。一无所有的李白仍然以为,皇室、国家对他是有恩的。“天夺壮士心,长吁别吴京。”可怜“谪仙人”,只余一声长叹。
  一声长叹,再接一声长叹。数月后,到达终点的李白,以《临路歌》诀别此生此世。《临路歌》是李白特色的遗言与叹息。李白的终点那里,无仙、无道、无侠、隐,只有一只中天折翅的大鹏。
  我就担忧,到达人生终点的李白,仍用成仙成道之类妄想来逃避他的“自我”。若那样,我这“后生”会为之生更多悲凉。感谢李白,他虽没有活出他向往的活,总算基本活明白了。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临路歌》)
  大鹏、八裔、中天、力不济、激万世、游扶桑、挂左袂、孔仲尼、眼泪……
  大鹏中天折翅了,李白把那骨头一根一根扔出来,扔给当世,扔给千年之后,扔给我。我捡起一块,嗅到了大鹏的生机与气息。多么生动多么传神,多么雄伟又多么苍凉啊!
  李白出蜀后,以《大鹏赋》作为他的青春宣言,从此始终以大鹏姿态傲岸地且行且吟走过此生。李白在《临路歌》里说:大鹏不是老了,是中天摧折了,大鹏永远是青春大鹏,我李白永远是青春李白。呐喊过“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临终却以孔丘映衬自己,寻求最后安慰。李白走得那么远,仍回归孔儒———当世无“泣麟”孔子,也就无人为我李太白流泪了。可见,放旷如李白,基本人格仍是“儒家人格”。李白承认自己失败了,但自负自豪依然。折翅的大鹏仍是大鹏,失败的英雄仍是英雄。李白的震撼力、伟力在此。“余风激兮万世”,失败的李白却相信自己必进入不朽行列。“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杜甫《梦李白》)杜甫早就看清了李白这一宿命。这是天才们的共同宿命。
  想起项羽自刎前的绝唱《垓下歌》。项羽、李白,两个失败的又单纯猛烈的英雄。项羽给我们送来远古英雄的气息。李白则是中古时代最具浪漫英雄气息的伟大诗人。这种气息哪里去了?为何世上再无李白?
  (连载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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