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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饮马傍交河
——西行漫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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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蓉 文/图
  边疆的夜比我的家乡、此次西行的始发地日照来得要晚一些,黄昏被无限拉长,夕阳在天空中随意泼洒着油彩,尽情想象,变幻出各种幻梦样的图画。最终当热情退却,所有的色彩开始渐次收拢,归纳于一抹藏蓝。
  一颗星子撕开厚厚的夜幕,孤单地悬于天边,照亮我前行的夜路。那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大最明亮的星子,是整个银河系中最璀璨的一颗,像你的脸,像你的眼。
  令我垂泪。
  哈密是新疆连通内地的门户城市,它位于新疆东部,是新疆通向中国内地的要道,自古就是丝绸之路的咽喉,有“西域襟喉,中华拱卫”和“新疆门户”之称。它东与甘肃省酒泉市相邻,南与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相连,西与吐鲁番市、昌吉回族自治州毗邻,北与蒙古国接壤。
  到了哈密,才可以说是真正踏上新疆这块丰饶美丽的土地了。
  下高速到哈密市区要走长长的一段国道,如果是白天可以看到国道两边大片的哈密瓜田。每年8月都是哈密瓜收获的季节,单只是在路上走着,空气里都已经弥漫着哈密瓜甜丝丝的味道。
  而此时天色已暗,世界已晚,国道两边没有路灯,车灯将黑暗的夜撕一个口子,沿路打出一小片光的穹窿。穹窿以外是被眼睛蒙蔽了的超越时空的广袤无垠的旷野。四野茫茫,世界已经失去,只有车子从柏油路面驶过的沙沙声似清流落池,在暗夜的长路上格外凄清孤单。
  夜色中的哈密静谧安宁,像以往我们经过的任何一个城市。这世界上的大多城市都会是这样的吧?由无数个小小的巢穴、小小的家庭组成,一点点安身立命的地方,平和清简的生活。最早的时候,城只是地面上的一堆土,将它和成泥打成坯,令它慢慢站起来,变成一堵墙,座房屋,变成一座壁垒森严的城郭。风蚀雨淋,墙后有人哼起了谣曲,那是爱情的天籁,是人类繁衍生息的本能。人慢慢多起来,变成族群,变成宗教,变成信仰。他们遵从着自然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逐水而居,逐梦而栖,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野心,无非想度过清简安宁的一生。
  因为多次来过哈密,所以没有在哈密停留太多的时间,第二天天一亮即踏上高速,去往吐鲁番。
  葡萄沟似乎还是以前的葡萄沟,过去的经历却再也无法复制。七年前来买葡萄时认识的那个诚恳朴实的维族朋友,转身湮灭在人海,再也不能寻见。无处寻,又何必寻。而葡萄似乎也已经不是以前的味道,品种少了许多。
  有些人和有些人地方一样,大约一生只有一面的因缘吧。一回头,背影远去,物事人非。不必追,何必追。当尘世的硝烟散尽,我们终将在另一维度的空间以另外一种我们所不知道的方式重新相认吧。
  穿过吐鲁番的大街小巷,匆匆赶往交河故城。正午的阳光炽烈狂热,好像分分钟要将人烤化一般。一个人入城,走在两千多年之前砌成的交河故城的中心大道上,仿佛穿过长长的时间隧道,蓦然跌进时间的深渊。迷宫一样的街道,半个城,只我一个人。时间在某一刻似乎退却。无数只眼睛穿过重重的时间迷障,从城墙里,从天空中,从擦肩而过的风声中,对我深深凝望。他们,像被时间羁固了的囚徒,永远锁死在这片被遗忘的时间荒原上。永远奔逐,永不得息。那种切肤的孤独感让我战栗,窒息,又令我迷恋。在那样的时刻,我的感官似乎成为深夜里的一片荒原,巨大的虚无与幻灭感从静寂中弥漫开来,一种强烈的看不见的疼痛向我袭来,夹杂着我无力去描述表达的一切。那些残垣断壁,白云悠悠,无言诉说着过往的繁华和凋敝。所有的荣耀欲望包括一些炙热的情感以及苦难也罢终归于沉寂,归于虚无,归于尘土。曾经发生过什么么?那些热切的眼眸,热气腾腾的生活,它们都跑到时间的背面去了吗?
  所谓幸福就是清晨草尖上美轮美奂晶莹剔透的露珠吧,当太阳出来的时候,它就会轰然坠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是幻灭。
  交河的整座城郭都是用生土建造的,而且多为挖地成院,掏洞成室,夯土为墙。屋宇多为两层,临街不见门窗,穿巷方见大门。是公元前2世纪至5世纪由古代西域三十六城郭诸国之一车师国的前都城车师人开创和建造的,因两条绕城河水在城南交汇而得名,在南北朝和唐朝达到鼎盛。
  9至14世纪由于连年战火,交河城逐渐衰落。元末察合台时期,吐鲁番一带连年战火,交河城毁损严重,终于被弃。
  一座曾经辉煌的城市就这样渐渐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
  翻开历史的典籍,每一页册中无不隐隐包含着血腥暴虐的征服与屠戮。而城郭中消失了的那些身影,最终幻化成一串冰冷的数字。
  而交城故国中的二百多具婴儿尸骸,每一个猜度都会深深刺痛着游者的心。
  日复一年的风沙掩盖了交城那场残忍的屠戮,能逃走的都逃走了,留下来的是再也无法爬起来的尸体。荒凉,残暴,血腥,瘟疫,恐惧环绕着曾经水草丰美的边城。
  站在交河最高的土台上极目眺望,城郭外交河水萦回曲折,静静流淌,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样子。近千年就这样缓缓而过,曾经殷红如血的交河水终于变得清澈,而死去的那些生命却再也不会重来。
  四野空旷,寰宇苍茫。只有交河故城像一道巨大的伤疤,横亘在哈顺戈壁西北段,永远也无法愈合。
  交河城就这样湮没在浩瀚的历史长河里。
  当你在交河故城行走时,如果你肯仔细谛听,耳畔的风声里似乎还隐隐传来他们的笑语。
  炉灶里的炉火正红,晚饭都已经快要做好了,大锅上冒着氤氲的热气,街巷上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而交城的居民呢?就这样在时间的长河里悄然隐退。
  而这又是怎样残忍的令人不忍直视的退却啊。
  交河已逝,在时间的长河里,交河更像是一条生命的河流,在辽远阔大的新疆大地上静静流淌着演绎着生命生存运动的轨迹。
  自吐鲁番南行三百公里往博斯腾湖。
  七年前急着去库尔勒买犁,曾经与博斯腾湖擦肩而过。记得有次看过一篇写博湖的文章,才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的美景。长长的一生就是这样的吧,总在匆匆追寻的路上不经意间错过。
  而我们的生命就是由这样那样的遗憾组成的。哪里有完美的人生呢?即便有,完美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缺憾。
  迎着夕阳行进,晚霞那么美。这边疆的黄昏,广袤无垠的戈壁滩红土山,被彩色的云霞环绕,美得凄凉壮阔,像一个童话,又像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让人不忍心戳破。
  距今几百年前的某一个黄昏,也是如此的残阳如血,在交河古城的某段城楼上,一个年轻的男孩与一个年轻的女孩轻轻相拥,他们都是有着高加索人血统的人种,高鼻,凹目,深眉,以及白皙的皮肤。女孩的眼睛里更像是藏了一汪幽兰的湖水。
  女孩仰起脸,她的眼睛像星星,扬起的嘴角像弦月,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阵风拂过湖泊,湖面起了梦一样的涟漪。她用梦呓一样温柔的声音轻轻对男孩说:你会永远爱我吗?
  男孩将女孩子轻拥入怀,他剑眉朗目,高大帅气,有着琥珀样的眸子。他将下颚抵住女孩的头顶,目光穿过城池,穿过遥远的时空。他的一只手搭在女孩的后背上,轻轻抚着那如云的长发,那瀑布般垂下的长发像绸缎,像锦书,藏着无尽的交葛与缱绻,与柔情,与缠绵。
  男孩轻轻吻了吻女孩的发丝,他用坚定不移的声音柔声道:
  我爱你,永远!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遥远的戈壁滩尽头泛起了滚滚的黄沙,那沙尘暴一样的狼烟伴着激烈的马蹄声汹涌而来,一场残忍的屠戮即将展开。
  而此时黄昏渐去,夜幕低张,一轮大月坚贞不渝地自戈壁滩缓缓升起,悲悯,仁慈。它静静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注视着世人无法挣脱的轮回与宿命。
  公元13世纪下半叶,西北蒙古贵族海都发动战争,交河城于1383年在战火中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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