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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旗与虎皮
  

商明晓
  朋友来了客人,让我们几个过去相陪。朋友的朋友也算朋友,我等几位欣然前往。所谓相陪实际很简单,基本上就是说说天气侃侃国际形势,然后是极度真诚谦让地敬敬酒,说几句早有耳闻或如雷贯耳之类的客套话,酒醉饭饱后紧握对方之手,相互发出下次相见的邀请,就算完活。
  等落座后忽然发现这些套路用不上。当向客人推出第一位陪客者并介绍其工作单位后,这客人就接连报出了省局三任局长的大名,然后用得意的口吻说,这几位是不是都是你们省局的领导。陪客者如实相告,因在那个系统工作时间不长,只知道其中一位,那两位只知道名字但未谋面。客人接着问我以前在哪里工作,我刚刚报出地方,客人就把我在那里工作时的三任县委书记名字报了出来,然后很随意地说,都和我很熟的。接下来自然就是与本地当今的领导如何熟悉联系如何热络,并嘱咐别把他来这里的消息透露给领导云云。
  客人一招制敌,震慑作用不小,我们几位陪客者面面相觑,表情和动作都收敛了许多。我心里突然蹦出了“拉大旗做虎皮”这句熟语。这句话出自鲁迅的文章,用来形容某些人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把它当作老虎皮一样吓唬别人,现在通常是指用名人的威望或他人的名义来抬高或保护自己。显然,这位客人不需要刻意保护自己,因为没有人想去伤害他,祭出各级领导这面大旗,也不过是为抬高自己从而获得某种心理优势,这与那些为获取某种利益而拉大旗做虎皮的行为相比,算是良性的,嘿嘿一笑也就过了。
  一般说来,但凡拉大旗做虎皮吓唬人的行为,都是当事者有某种私利或是心虚胆怯的表现,拉大旗是为了壮胆。见了虎皮就害怕的人往往是身有短板,他怕的不是那张虎皮而是那面充做虎皮的大旗。《资治通鉴》曾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唐朝丞相元载有一位亲戚向元载谋求官职,元载知道这位无德无才,不堪任用办事,但又碍于对方是自己的长辈,不好一口回绝,就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拿信去见家乡的节度使。
  这位求官者走到幽州时私自拆信偷看,见信中没有内容只有元载的署名。求官者很失望但也别无他法,只能把元载这封没有内容的信交给节度使。节度使收到空白信之后,不明白丞相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对这个人如何处置。但节度使明白,信中虽无具体指示,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人是丞相熟人或是他的亲戚,如果做得不好,丞相的小鞋一定会穿在自己的脚上。于是,节度使将这人安排在上等客房,挽留宴请数天,在他辞行时,赠给他一千匹绢。这件事中,元载知道亲戚不堪录用,万一出错就有失察之罪,所以给了他一面无字之旗。节度使虽不明就里,但他知道无字之旗也是旗,也就花公家的钱消个人的灾了。
  在现实中常见领导同志亲戚或工作人员,扯着领导的那面大旗呼风唤雨,公权私用。尤其在工程项目、土地出让、公共资源交易等经济活动中,常有领导的旗子插入其中并频频得手。安徽省原副省长王怀忠的老婆、儿子和一帮狐朋狗友,打着他副省长的旗子大肆捞取好处。只有小学文化的东北农民陈思雨,打着中纪委和中央首长的旗子,又从他手里轻松拿走了120万元。王怀忠为什么中了骗子的招,因为他自觉有罪在身,心虚胆怯,急于寻找靠山,所以就把一面假大旗当成了真虎皮,闹出了笑话。
  权力的本质是为民众服务的,应该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为之事必定是符合人民的利益,对于那些为个人私益和目的的行为,公权力决不可参与其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权力对个人没有用处,它既不应该是谄媚的对象,也不应该是恐惧的对象。拉大旗做虎皮又频频得手的现象,在官场甚至社会上形成了一种蝴蝶效应,只要有胆量拉上领导的大旗,就能唬住一些人,这实际上是权力在社会中的扭曲反映,决不能嘿嘿一笑而过,只有严肃党纪国法,让那些拉大旗做虎皮不仅得不到半点好处,还要受到应有惩罚,从而净化政治生态,杜绝此种现象。只要自己没有私心,没有必要去弄面大旗当虎皮吓唬人,也不必见了虎皮就害怕。
  明朝嘉靖年间,海瑞在淳安当知县。一天,胡宗宪的儿子经过淳安,在驿站用餐时嫌饭菜不好,觉得自己没面子,让随从把驿站的官员吊在树上用鞭子抽打。海瑞知道后赶到了驿站,下令将驿站官员释放。胡公子看到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和自己过不去,就骂海瑞瞎了狗眼,声称自己就是当朝总督胡宗宪的儿子。胡总督是朝廷重臣、抗倭名将,也是海瑞的直接大领导。胡公子把老爹这杆大旗一亮,海瑞反有了主意。他说胡大人素以朴素著称,从不奢侈浪费,你们如此铺张浪费,定然是假冒胡公子,于是,将胡公子和随从一顿胖揍,并将他一路搜刮的钱财没收充公。然后写信向胡宗宪报告,说有一恶少,冒充胡公子四处行骗,败坏总督名声,已按律处置,现押送您处置。胡总督总算不糊涂,着实将儿子又教训了一顿。
  面对总督这面货真价实的大旗做成的虎皮,海瑞无私所以无畏,还顺便来了个与虎谋皮,没收了人家的钱财,充实了县财政。所以说,只要心中无私,旗就是旗,皮就是皮,两者各有用途不可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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