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发
　　这时，月月放出一幅题为《鲸落》的油画，是河南一位青年画家的作品。画面上五颜六色，除了死去的鲸鱼用灰色表现，其他海洋生物全用鲜艳浓烈的颜色画出来，夸张变形，满满当当。吴小蒿看得出，画家创作时饱蘸深情。
　　看着看着，她眼眶发热。她忽然在心里向自己发问：你的生命，能否像鲸落那样造福一方？5
　　春节长假结束，果然有一个干部考察组去了楷坡。先是召开股级以上干部会议，让大家从正科级干部中推荐一名副处级干部。吴小蒿明白，周斌真是要升职了，就在推荐表上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他的名字。她想，周斌虽然有些毛病，但他没有腐化堕落行为，也为群众做了不少实事。
　　午后，办公楼前贴出了考察公示：市委组织部决定将周斌同志作为副处级干部考察对象。工作组在小会议室里等着，让组织委员叫来一个个科级干部面谈。吴小蒿被叫进去之后，讲了周斌的许多优点，尤其是对清廉正派这一点，做了重点强调。至于缺点，她轻描淡写只说了一点：因为他是搞文字出身，有一点文牍主义。
　　考察组走后，大家见了书记都表示祝贺，周斌微笑致谢，说这仅仅是考察，八字没有一撇。他像往常一样履行书记职责，没表现出一点异样。
　　一周后，办公楼前又贴出了安澜市委关于周斌同志担任栖凤山风景区管理委员会主任的任职公示。楷坡干部悄悄议论，原来书记没能当上双岭县的宣传部长，去栖凤山当了个山大王。栖凤山在连山县，离隅城有五十多公里，虽然提了个副处级，也没多大意思。
　　五天的公示期过去，区委组织部长过来，传达市委关于周斌同志到新岗位任职的决定，并代表区委宣布，楷坡乡的工作暂由党委副书记、镇长贺成收同志主持。
　　周斌作告别讲话，讲得很动情，说他在楷坡工作六年零五个月，现在要离开这里，对这片热土充满眷恋。楷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让他难忘。楷坡干部群众对他的厚爱，他会终生铭记。讲话中，几次哽咽流泪，大家报以热烈掌声。
　　贺成收的表态发言铿锵有力。他坚决拥护市委与区委决定，高度评价周斌书记在楷坡的业绩，表示在主持楷坡工作期间，与同志们一道，努力将各项工作推向前进，决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对他俩的发言，吴小蒿既有感动，也有疑惑。她想，如果他俩以前都像今天这样融洽该有多好，我们这些当部下的会免除多少烦恼。
　　周斌走后的当天晚上，吴小蒿接到他的电话，说感谢小蒿镇长几年来对他的大力支持。检讨自己有时批评她，不注意方式方法，现在想想很后悔。有的工作创意，他是掠人之美，也请她谅解。吴小蒿这次真的受了感动，觉得与周斌共事几年，第一次听他这样坦诚地说话。她由衷祝贺周斌走上处级领导岗位，周斌却说，唉，原来一直盼望能回城工作，照顾家庭，没想到去了一个比楷坡更远更偏僻的地方。没办法，只能让我老婆孩子继续受罪了。吴小蒿听这样说，心中产生共鸣，说：不容易，都不容易。
　　周斌还说，楷坡领导班子很快就要调整，相信你会更上层楼，为楷坡人民服大务。吴小蒿说，我这点能力，能服什么大务，还请主任多多指教。周斌说，谈不上什么指教，但是我要告诉你一条：千万不要跟老贺走得太近，不然，当他落马那天，你会受到牵连。
　　“他可能落马？”吴小蒿十分吃惊。
　　“这是我的个人判断，不代表组织。但是，他的问题很多，组织上也应该了如指掌。小蒿你不要向任何人讲，尤其是不要让老贺知道。祝你万事如意，前程似锦！”说罢，将电话挂了。
　　拿着发烫的手机，吴小蒿内心焦灼。她想，周斌这是向我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也算是对我的友情提醒。看来，组织上让老贺主持工作，不等于让他接任书记。他不但接不了书记，还有可能落马。他的落马，肯定是与慕平川有关。这一对在鳃岛长大的发小，到底是谁把谁带坏了？
　　让吴小蒿想不到的是，周斌走后，贺成收立即摆出了一把手的架势。开会讲话，扬着大方脸，晃着阔大下巴骸，掷地有声。走路时，昂首阔步，趾高气扬。在一些场合，有人称他“书记”，他也毫不迟疑地答应。有的干部趋炎附势，巴结他，吹捧他，贺成收照单全收，陶然若醉。
　　（连载九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