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岭子

　　写下这个题目，便想起莫言所写的同样的一篇纪实散文来，他在开篇说：“这是一个千万人写过还将被千万人写下去的题目。”接着他又说：“用这个题目做文章一般地都抱着感恩戴德的心情，当然我也不例外。”自然，我也不例外。
　　我从上小学、中学，到上中专，再到上大学，所经历的老师总有几十位吧，但印象比较深的似乎还是上小学、初中时的老师。
　　为了写这个题目，我还特地去村东寻找过上小学和初中时的学校，当年的学校早已荡然无存——— 那里已被一片村居所替代。现如今村里已没有学校了，非但没有了初中，就连小学也没有了。我感到非常的困惑，当年那所读书朗朗、人头躜动、熙熙攘攘的学校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孩子们都到哪里去了呢？再一想也便释然了：离开这里都有近半个世纪了，桑海沧田，一切都在变化的呀！
　　在这些老师里，有这么四位老师给我留下的印象比较深：
　　一位是L老师。L老师是位女老师，家是邻村的，似乎是刚从师范毕业分配来的，是个吃国库粮的老师。L老师圆脸，中等个，比较胖，显得很壮实。我对外边来的且是女的且是吃国库粮的老师本来是感到可亲可敬的，但L老师似乎不太喜欢让人亲近。不知她是对自己的职业有意见，还是对分配到这么个村子里来教学有意见，反正整天脸阴着不见个笑模样，而且还比较喜欢讽刺挖苦人。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与村里其他的孩子有什么不同，比较调皮，喜欢恶作剧。那时社会上流行着一个顺口溜，叫做“戴手表的挽三道，穿皮鞋的大步超，镶金牙的开口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也在自己的手腕上画了只手表，还把袖子挽了起来炫耀。结果被L老师看见了，她在全班同学的面前，连讽带刺地把我狠狠批了一顿，说我是“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使我的颜面扫尽。事隔不久，L老师便谈了恋爱，对象是个军官，那军官给她买了块手表作定情物。L老师有了手表却不敢明着戴，更别说“挽三道”了，看表都是偷偷地看，尽管是偷偷地看也躲不过几十双眼睛，还是暴露了秘密。好像时间不长L老师就结婚了，也随了军，那时的随军是个比较时髦的事情。
　　一位是Y老师。Y老师当时是本村的一位民办教师，他上高中的时候正值“文革”，他写得一手好美术字。学校发挥他的专长，让他兼教我们的美术课。Y老师似乎知道自己的民办教师来之不易，责任心非常强，他不厌其烦地教我们怎样写好字，苦口婆心地与我们讲字是门面学问的道理，说能写一手好字对未来用处很大。后来从我的经历说明，他的话真是真理呀！我真是太感激他了！正是他认真负责的敬业精神，让我学到了一手比较正规的仿宋字，在后来的工作生活中让我受益匪浅。后来，我无论考高中考中专还是考大学，都是用这学成的仿宋体板板正正地书写答卷的，且都能一考即中，字的加分是不会令人怀疑的。自上高中开始，我便是班里、校里、厂里的墙报员，或提着个墨桶满街刷标语，或为某个单位写挂在大门口的大牌子，那感觉非常好。上中专的时候，因为字好我可以在假期里被留校刻钢板印教材，以每张2角钱的报酬资助学业。当年，我中专毕业被分到鲁南一个边远的小镇，不出半年便顺利调到县城，也多亏了这字。那期间，县局正好要办培训班，教材要用钢板来刻印，局领导见我写的年终报告字比较漂亮，遂一纸调令把我调到了县上。
　　一位是X老师。X老师大个子、瘦瘦的，是个公办老师，他是我初中时的班主任，教我们数学，一直送我上了高中。他待我们这些乡下孩子挺好的，和颜悦色，从没见他批评过谁，谁犯了错都是笑着与你讲道理。他比较喜欢我，可能我学习不错，是班干部（劳动委员），又是学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主要演员。记得有一次，我和班里的一位同学闹着玩，可能闹得有点过火，那位同学觉得吃了亏。谁知人家的父亲是村干部，是吃不得亏的。那位同学回家哭诉后，其母便找到学校里来了。那天好像是宣传队有演出任务，回校比较晚，回校后X老师做饭我正给烧着火，同学的母亲带着火告状来了。同学的母亲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却说出了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我爷爷的诨名来，说他的孙子欺负她的孩子，等等，说得X老师一头雾水，回头问我是谁？我也是感到莫名其妙，正不知如何回答，扭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同学，猛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告的正是我！这时X老师还在看我，我只好诺诺道：“是我。”同学的母亲本来是想告暗状的，谁知告了个“投（透明）名状”，顿时感到非常的尴尬，便不再说什么，领着那位同学悻然而去。让我感动的是，X老师并没有批评我，什么也没说，还是一如既往地待我。我能上高中可能也有他的作用在里面。我学习比较好，考试成绩不错是一个方面，但要知道我们家是中农出身，姥爷的成分比较高，在那个“唯成分论”的年代，是没有资格上高中的。记得我被选为上高中的事确定了后，他与N老师一起到我家通报喜讯，面带笑容，和蔼可亲，令我终生难忘。
　　一位便是N老师了。N老师是本村人，高中毕业那年正逢“文革”开始，据说要不是高考取消了，N老师十拿九稳地能考上个重点大学。但因为他学习好，有知识，回村后不久便当上了教初中的民办教师。那时村村办初中，教初中可不是随便找一个人就都能胜任的。他先是教我大哥那个班，后来便教我们了。他教我们语文，水平高，板书好，而且上课用普通话——— 这在当时的教师队伍里是不多见的。我自上初中便爱上了语文、爱上了写作，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他。“作文作文，一个星期一回，有心不做作文，又怕老师说，作文做不好，又怕老师吵。”那时，不少学生为作文发愁烦恼，我却盼望着那每个周五的作文课，因为在这堂课上，N老师差不多都要拿我的作文当范文来读、来评，这无形中大大地给我增加了爱好作文的动力。可以这样说，我工作后的写作能力（在机关写了大半辈子的材料），爱读书、爱写点东西的习惯，大多是N老师培养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