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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Ο年代
我的乡村教师生涯
  

赵德发
  我们让赵老师拉一下听听,他往椅子上一坐,从裤兜里掏出手绢垫于左腿,将二胡端放,扯动弓子,琴声就像一条清亮的丝线让他扯了出来。他一手推拉琴弓,一手揉动琴弦,为我们演奏了一曲《赛马》。除了在广播里,我在现实中还没听过这么优美的二胡演奏。
  从此以后,赵老师再教唱歌,都是在教上两遍之后,就用二胡拉一句,大家随即唱一句。等到大家都会了,他则用二胡拉上两句“过门”,让大家合唱。这样的效果,简直与演出差不多了,让学歌者激动异常。
  然而,二胡的价格却让书记们难以接受。一村书记宋世前和我父亲在一起议论:一把二胡,怎么能花十九块六!说罢,二人都“啧啧”地咂牙花子,表示心疼。但是咂完牙花子,还是同意报销发票。
  有一天,长着络腮胡子的学区校长刘玉合来了。他说,公社要召开教育工作会议,宋家沟小学在许多方面比较出色,尤其是贫管组建设学校的事迹很突出,应该到会上做个典型发言,发言材料要抓紧写好。校长走后,我们推举赵玉恒作发言人,但他说,他初来乍到,以前的工作不是他干的,没有资格发言。别的老师就让我去,我不知天高地厚,就答应下来。但我不会写发言稿,就央求赵玉恒代写。他说,你应该自己写才对。我说我真是不会写,你帮帮我吧。经我反复央求,他终于点头答应。
  那天晚上,我向他介绍学校的有关情况,他一边听一边记,眉头紧皱,看样子是生我的气。第二天,他把发言稿给了我,我看见,他的字十分漂亮,稿子也写得头头是道。
  等到公社开会,我上去念这篇稿子。念完下来,坐到赵玉恒身边小声问:“我讲得怎么样?”他微微一笑:“就是念念稿吧。”
  这件事,让我几十年来每次想起每次脸红。十六岁的我,从此懂得了什么叫作胸无点墨,什么叫作浅薄无耻!
  知耻而后勇。从那以后,我下定决心要学会写稿子,再不能容忍这种以别人心血满足虚荣心的恶劣行径。
  过了两个多月,赵玉恒接到通知,让他参加在县里举办的教师学习班,并且是相沟公社的带队人,就打起背包,暂时离开了宋家沟小学。他的离开,让我惘然若失,同时又有点小兴奋。兴奋的原因,是我可以借机学习二胡。
  我十四岁辍学割驴草,闲下来的时候,用一本从我三姨家拿来的《革命群众歌曲选》反复揣摩,自己学会了简谱。得寸进尺,我又想拥有一件乐器,将那些谱子演奏出来。但我到公社商店看过,二胡是两块二一把,贵得让我不敢想。笛子是三毛六一支,父母肯定没有“闲钱”让我用于这种不顶吃不顶喝的行为。我想,先做一支假的吧,就爬到柳树上砍下一段树枝,截出一段,剥掉皮,用墨汁划上吹孔、音孔,举到嘴边练习。心里响一个音符,手指相应地做一个动作。练过一段,许多曲子都能“吹奏”,只不过,曲子是响在心里的。那支实心笛子,陪伴了我的一段少年时光。二十多年后,我写了一篇小说《实心笛子》讲这段故事,临沂电视台拍成单本电视剧,曾在央视和多家电视台播放过。
  赵玉恒老师来宋家沟,让我有机会亲近真实的乐器。他买来二胡之后,我曾向他请教怎样拉,他手把手地教我。但我拉得实在难听,用父老乡亲的话说,是“杀蛙子”,意思是弄出青蛙被杀时的凄惨声音。我不好意思“杀蛙子”,只好满怀艳羡地听赵玉恒演奏。他离开宋家沟,二胡闲置下来,别的老师不感兴趣,我就去县城书店买来一本《怎样拉二胡》,有空就放肆操练。
  我学二胡多在晚上。因为赵老师不在,应该有人护校,我就和宋家壮在那里睡觉。宋家壮当时是临时代课,因为宋家星参加村里的整党,学校缺人。我们二人通腿,合盖一床被子。每天吃罢晚饭,教罢夜校,我俩去办公室看书,备课。备完课,我就从墙上取下二胡“杀蛙子”。宋家壮不堪忍受,上床拿被子捂住脑袋。我在不知杀死了多少只“蛙子”之后,才让音符去和谐地振动空气和人的耳膜。后来,我拉二胡的时候宋家壮不再蒙头,而是坐在床上倾听,还不时夸奖我两句,说我拉得越来越好。
  (连载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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