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祥勇

　　我的父母和岳父母四位父辈亲人，如今只有岳父一个人了。自打我2012年内退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使我狼狈不堪。
　　五十岁，真的是一个让我感慨的年龄，上有老下有小。我离开了心爱的矿业，不得不放弃曾经梦想着、再继续为之奋斗十年的梦想。这将预示着我从此致力于我喜爱的书画，并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亲爱的父母家人。谁知在随后的日子里，我的后半生更加坎坷。
　　岁月无情，内退两年间我相继失去了三位亲人：父亲、岳母和母亲，对我心灵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站在崩溃的边缘，使我的头发迅速变白。
　　我的父母平时都是由老家的二弟、三弟和小妹照顾，我远离家乡很少关照。记得那个早晨，三弟一个的电话传来：母亲被医生判了死刑———肺癌晚期，生命还剩三至五个月。
　　这如同五雷轰顶！我还没有从父亲离世、岳母离世的隐痛中摆脱出来，愧疚的阴影还没有走远……我的脑袋要爆炸了……
　　在侍奉母亲最后生命的日子里，我已经身心憔悴，疲惫不堪。因为那时，恰逢我的舌头做了手术刚出院不久，说话很不利索，真是祸不单行，我几乎每天都是隐藏着眼泪陪伴着母亲。
　　之前，我的舌部长了个小囊肿，当医生的同学建议我手术切除，我说一个小疙瘩不疼不痒吃点药不行吗？他力主切除，我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囊肿切除后切片化验良性，妻子、家人和同学都很开心，而我却被术后折磨得痛苦不堪，不能说话，无法进食。现在想想，真的后怕，一个人没有了舌头是会死掉的。庆幸之余突传噩耗，身体原本硬朗的母亲突然病重。
　　母亲的病已经无法手术，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病情稳定回老家静养。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思想意识一天比一天混沌。母亲说话开始漫无边际，常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但奇怪的是母亲始终没有疼痛感。表哥是医生，说压迫神经，神经麻木了。母亲只是说很累，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痛。喂药喂饭洗洗涮涮，我们兄妹和弟媳们默默地做着该做的事情。我睡在母亲的床上，顺着母亲说她想说的话，五十多岁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温顺过。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娘时不时地傻笑，内心已被自己一双无能为力的手揪得粉碎……
　　母亲一生勤劳，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母亲的院子很大，院里院外养鸡种菜，也种了很多树，其中三棵粗大的梧桐说是留给她孙子的，一个孙子一棵说媳妇用。孙子们都笑奶奶，梧桐树会说媳妇吗？会啊，说媳妇得先盖房子啊。
　　院墙边母亲还种了几棵核桃树，长得很高很茂盛，好几年了却从没结过核桃。那天中午很热，我陪母亲躺在床上说话，母亲显得很高兴，她并不知道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
　　母亲的眼神已变得呆滞，有时甚至分不清是谁。母亲望着窗外的核桃树说：你拿杆子去打下那个核桃来我吃。我说没结啊，您种的啥树呀又不结核桃？母亲说结了我看见了。我顺着母亲的手指望去，“没有啊，都是绿叶子，您看错了。”
　　母亲的病情发展很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母亲已经失去自己翻身的能力，也习惯了躺在床上仰望窗外。她每次要我去打树上的核桃，我便拿弟妹带来的核桃仁给她吃，母亲的牙齿不错吃饭还算可以。我仔细看过核桃树，树叶中怎么也看不到一个核桃。所以母亲再说打核桃的事儿我就开始应付她，随口附和而已。
　　母亲不幸被医生言中，顽强地支撑了三个多月，终于走了……
　　遗憾的是，母亲没有更多地享受到我们兄妹还算宽裕的家庭，给她带来的幸福。更惭愧的是，我们已没有机会孝敬父母了。唯一值得我们欣慰的是，母亲走之前表情坦然没有太多的痛苦。
　　母亲去世后的一百天，已经是深秋了，我们兄妹带着孩子们都回到老院子。在母亲的核桃树下，我捡到了一枚核桃。小妹说今年真的结核桃了，怪不得咱娘嫌大哥不给她摘呀！我觉得特别奇怪，母亲那时眼神很不好，我都找不到树上有核桃，她能看得见？
　　我树下树上四处寻找，却只找到这一枚很不饱满的核桃。我把它捡起来清洗干净，带到了父母的坟前。我跪在父母面前心里默念着，我原想把核桃埋在坟上还给母亲，后来我把它揣进了兜里。
　　我想永远记住母亲生前这个未被满足的要求。其实，我最大的愿望是想告诉我身边的朋友和后辈们，不要在对待父母的问题上留下遗憾。
　　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父母在，我们离死神很远。父母不在了，我们将直接面对死神战斗。
　　唉……就写到这里吧。我真想，还原那个回不去的从前。怎奈，家乡已成了故乡。
　　子欲孝而亲不待，我欠了母亲一枚核桃。
　　娘，您的核桃我替您保管着，一直放在我的车上，保佑我行稳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