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桥
近日多闻,皆有真意。有二则者,或语出耄耋,语重心长,发人深省;或童言无忌,直表不讳,令人汗颜。七月流火,时至白露,灯下成文,飨与诸君。
其一
吾乡有吴某者,子长成,将婚娶,遂行将依次迎亲戚长辈至,乃喫喜饭,享喜气也。此为乡俗,传承久远,乡人谓之“搬客”,常人皆必为之,或有不为之者,邻必恶之。
是日午后,吴某驱车赴邻村,欲搬其姥娘也。至村中,始发懵,踯躅乎南北,蹙踅兮西东,姥娘之居竟不得寻也。
时七月,乃酷暑,街中树荫处乘凉者众。或轻摇蒲扇,或嘻笑媚好,皆年长者也。吴某遂趋前询之。
此长者语于吴某曰:“汝欲寻者,汝何人也?”
吴某告之曰:“吾之姥娘也。”
此长者若有所思,摇首曰:“吾亦不知也。”言有愤意,面有愠容。
吴某遂移步向彼长者。彼长者如前者询之,亦如前者摇首曰不知,亦言有愤意面有愠容也。
吴某甚奇之,心生怨,语于众曰:“汝等年相近,居相邻,日久矣,焉不知乎?何以瞒之?”
右有老翁者,侧目观之,或摇首,或叹息。既闻吴某是言,遂曰:“非其不知也,实为知而不相告也。”
吴某容大变,怨尤甚,曰:“吾乡向民风淳朴,少长相敬,焉有以皓首庞眉之尊捉弄邻人晚辈如是者也?”
老翁曰:“汝既知民风淳朴,少长相敬,然汝果如是者乎?汝距此莫过五里之遥也,然竟不知汝姥娘之所居也,何也?必久不至也!老朽虽无学识,愿乞问汝之何淳也?何敬也?”
吴某惴惴。细思之,果久未曾至,逾六七年矣。
老翁曰:“汝之姥爷姥娘,皆吾睦邻也,房前屋后居久,春夏秋冬不违,焉有不知之理?汝之姥爷,亡故久矣,汝之姥娘,孤独亦久矣,然汝等虽五里之遥竞久不探问,此情何堪也?”
吴某汗颜。
左有老妪趋前,语于吴某曰:“汝将娶媳,是为大喜,不日汝亦将为公者也。老妪不才,但向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望汝亦记之。”
吴某喏喏,诚惶诚恐。
老妪言毕,遂引其往之。
其二
同事关某者,其夫范氏也。范氏友众,但有闲时,必相约品酒作乐,轮番作东,乐此不疲。
某友娶妻,年甚少,貌亦美,皆羡之。其亦常备酒烹肴设宴待友,半年间范氏往之数次矣。关某尝谓范氏:“汝友妻,貌丽质,不知烹技几何?汝等每必尺颊生香乎?”范氏踌躇再三,答曰:“烹技尚可,鱼肉亦香,然每必索然也。”关某不解。范氏曰:“其肢不勤,室中甚乱,不堪睹也。”关某曰:“其乃新迁,其室乃新,纵些许之乱,何至于不堪睹乎?”
范氏曰:“纵汝极思,亦恐不及。”
关某甚惑,亦甚奇之。
某日,友暨其妻复邀众友,乃庆结婚周年也。关某亦携三岁幼子随夫前往,既为应邀,亦欲解其惑也。
途中闲叙,范氏犹数度语于关某,不解友暨其妻何以皆惰之如此。其复叹曰:“吾见室中脏乱者多矣,然脏乱至此者,寡也!”
三人既至,拾级攀楼叩门,友妻开之。门初开,关某之子夺步而入,至厅中,环视之,音虽稚然声尤响曰:“吾欲知汝家乱之何甚?吾欲知汝家脏之何甚?”
少顷,复曰:“果不堪也!”
关某范氏大囧,友暨其妻亦甚囧。
看官欲知其脏乱之何甚乎?关某曰:“范氏所言已甚,然犹不及也。”
噫吁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