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朝阳
　　海青小岭村往西翻过一道岭，再趟过一条河，就是日照市五莲县潮河的林泉村。这条河小岭村民习惯称之为林泉河，系潮河的一条小分支。林泉村在河东岸也有土地，与我们小岭村接壤，两村并未按照林泉河作为自然分界，所以两村的小伙伴经常在河东岸这段有“主权”争议的模糊地带发生规模不一的“战争”。我小时候就遭遇过一场“扎音争夺战”。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春雨，一根根毛衣针粗细的“扎音”（地方土语，即茅草芽）自杂草丛中破土而出。吮吸着泥土里的营养，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短短几天，“扎音”就能长到一拃长。
　　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扎音”的上部，轻轻往上一拉，“扎音”就与根部分离，脱鞘而出，这就是小伙伴们所说的挤“扎音”。扎音”的根端茭白般白嫩，往上颜色渐变至深绿色或浅紫色。剥开外皮，里面的芯部甜嫩可口，对小伙伴们来说，这是一道美味的点心。不过，品尝要趁早，十天左右，点心会慢慢变成白絮，不能吃了。林泉河岸边因土壤湿润肥沃，“扎音”长得也茂密，个体修长饱满，味道更佳，所以此处也就成了小伙伴们的必争之地。
　　五六岁那年暮春的一个上午，我领着妹妹和邻居家几个小伙伴组成一个小分队，挎着一个提篮，奔赴林泉河边去挤“扎音”。
　　小分队连蹦带跳地向村西进发，翻过了那道岭，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展现在我们眼前。草地往西就是林泉河，沿河一排排高大的树木遮住了缓缓流淌的河水。队员们像小兔子下坡般地冲向绿草地，急切地寻找草丛中的宝贝。边玩边干，我们挤的“扎音”就快接近半篮时，忽然听到西部树林里传出一声断喝：你们都给我站住！
　　循声望去，只见树林里鱼贯而出四个小男孩，个头年龄都差不多，领头的那个也就十岁左右，剃着光头、脑袋圆胖，耀武扬威地朝我们走来。“光头”把妹妹手中的提篮一把夺了过去，妹妹登时吓得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我冲上去抢，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那几个比我小一两岁的小队员也只能傻愣愣地站在边上看。
　　“光头”嚷嚷着宣布：这儿是我们林泉的地盘，不准你们跑到这里来偷“扎音”，这些“扎音”我们都没收了！
　　眼睁睁看着劳动果实被劫走，心里不甘，我忽然想出了个主意，就吓唬他们说：我三哥打架可厉害啦！我要告诉我三哥！没想到“光头”根本不害怕：那好，你去叫你三哥来吧，我们等着他！
　　我一溜烟地跑回家，告诉三哥我们被打劫了。比我大五岁、号称“渣子班班长”、打遍好几个村从未失手的三哥一听生意来了，马上兴奋地说：走，会会去！
　　三哥领着我到了林泉河边，“光头”见三哥来了，马上让他的队员摆起造型喊着号子操练了起来。三哥一看对方的阵容，再看看身边几员鼻涕拉撒的小将，评估后感觉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于是召集我们进行战前动员：我也指挥你们操练起来，吓唬吓唬他们！
　　打架经验丰富的三哥，号子喊得震天响，迈马步、收拳、出拳等等动作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光头队”停止了操练，一齐站定看着我们，目光渐渐地也不那么凶了。
　　三哥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大喊一声：停！立定后双手卡腰两眼直视着“光头”队长。我们几员“鼻涕小将”也不再畏惧，脑袋齐刷刷地转向“光头队”，坚定的小眼神里透射着光芒。
　　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光头”领着三个小弟一齐向我们走来，把抢到的提篮还给了我们，冲着三哥说道：咱们一起挤“扎音”吧！
　　没想到场面突然来了这么戏剧性地转换，让我们感到很是惊讶，这可能是“英雄相惜”的缘故吧。虽然刚才硝烟弥漫、剑拔弩张，一场“恶战”一触即发，但仗最终竟然没打起来，两支队伍还握手言和了！
　　接下来是一副非常和谐的场景，大家合在一起挤“扎音”，你帮我助，其乐融融，很快就把我们的提篮放满了。之后挥手告别，各回各村。
　　几十年后，有时候从日照驱车回老家，途经宽阔平坦的潮石路，拐弯穿过厂房林立的林泉村，不需渡河，就可到达那道岭。泊车站在岭上高处，往西回望，小时候绿草丛生的“战场”早已不见，连同那曾经清澈见底鱼儿成群两岸树林茂密的林泉河，一齐平整为土地，盖上了成片壮观的厂房。
　　“渣子班”班长、打架上瘾的三哥，现今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西红柿种植专家，林泉村那脑袋圆胖的“光头”，现在若还在村里，估计小孙子也该满地跑了。衣丰食足、车流如梭的今天，小伙伴们还能自由自在去广袤的田野里撒欢挤“扎音”吗？工业园区如今已经成片在农村布阵，估计甜嫩可口的“扎音”也难以寻觅了吧。
　　作者简介：刘朝阳，供职于日照中联水泥有限公司，山东省散文学会、日照市作家协会、莒县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