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首页 -在线投稿 -往期报纸 -常见问题 -帮助    
  文章搜索:
我给老家的父亲装监控
图片

  根据2020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生活在我国农村的60岁及以上人口有1.2亿人。
  据相关报道,农村留守老人与村庄、土地相伴,农作负担重,孤独感严重。
  在此背景下,愈来愈多在外务工的年轻人为老家安上了监控设备,便于随时查看老人的状态,同他们交流情感。
  陈小冬的母亲过世后,父亲成了空巢老人,留守在山东沂山深处的一个乡村。“我爸独自在家的孤独,之前只凭想象,从没直观看见他的那种孤独。”陈小冬觉得,安了监控之后,老人的孤独仿佛溢出屏幕,朝他排山倒海涌来。
  以下为陈小冬的自述——

  父亲承受的孤独,是我没法想象的
  去年8月,我回老家休了一星期的假,决定在家里装个监控,这样就可以随时查看家里的情况,也能随时看到父亲在干什么。
  老家在沂蒙山的最深处——潍坊市临朐县九山镇的一个小山村。33年前,我就在这里出生。高三开学之初,母亲遭遇车祸去世。自那年起,父亲开始了独居生活,一个人料理家里的田地,田地里的玉米、花生、板栗、丹参成了他留守家中最大的意义。
  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双胞胎哥哥。如今,他们都已成家。大姐离父亲最近,仅隔2.5公里。二姐和哥哥定居潍坊市。
  而我自己逐渐成为乡亲们口中老陈家“隔得最远的孩子”。2008年,我去了石家庄读大学。紧接着,又到南宁读硕士。2015年夏天,正式成为“蓉漂”,在成都追逐我的新闻理想,做记者,靠卖字糊口。
  工作以来,每年回老家的日子凑在一起不到半个月,同父亲的日常联系,全依赖手机。但父亲到现在还没将手机的基础功能彻底搞明白,不接电话、不回电话、手机关机的状况时有发生。联系不上他时,我异常焦灼,有时还得辛苦大姐跑回家看看。
  全村2000多口人,安监控的人家屈指可数。一般是做生意、搞养殖的乡亲才安监控,目的是防盗。
  而我的目的是想多看看父亲,缓解思念,哪怕这么说有些矫情。

  我每天都会打开监控,查看1700公里外父亲的身影
  透过摄像头,我见证了老家一轮完整的夏秋冬春。在外十三载,短暂归家之际多逢冬夏,沂山深处的春光和秋色让我惦念许久。如今,我也了了愿。
  当跟父亲提起要装监控时,他说我闲得难受,“装捏个咋?一点用处没有。”我说,“装着耍,你甭管。”跟父亲,没法说相对软和一些的话,从小到大都这样。
  监控送到家,我和姐夫爬上爬下,打好孔,装在了西墙上。这个位置,只能俯瞰西边那片乱糟糟的泥巴地、院子内的几间老砖房、菜地及家的出入口。监控的范围触及不到屋内,还是想给老人多留些空间和隐私。
  摄像头可以上下左右旋转,角度最大能达180度,我花了好些工夫才调试到恰当的角度。监控一连上家中早前安好的移动宽带,手机上的App就能显示实时画面了。监控存储卡的空间很足,到现在,我都能回放过去一年的监控画面。
  监控装好后的翌日,我就动身返回成都了。抵达成都的当天早上,在手机端打开摄像头,看到父亲和大伯站在门口。我赶忙打开隔空对讲功能,喊了一嗓子,两个老人被吓了一大跳,继而又觉得十分神奇,“隔着捏么远都能说话?!”“动静不小!”
  摄像头24小时都在工作。近一年来,我每天都会打开监控App,查看1700公里外父亲的身影。看回放的时候,最关心父亲出门和归家的场景,看下他早上几点出去,傍晚几点回来。
  往往,早6时,三轮车还在,8点钟时,三轮车就消失了。我就把时间条拖到6时至8时的区间,去找他出门的画面。下午5点半时,三轮车还不在,拖到半小时后,发现车回来了,我又向前拖一点去找他回家的身影。
  有时候,若在监控范围内寻不到他的身影,我会喊一嗓子,监控的功放音量很大,父亲只要在家,一听到我的声音,会立马跑到西墙下同我对话。我能看到他,他看不到我。
  不过父亲觉得不碍事,用他的话讲,就跟打电话一样,还省了话费。彼此开口的第一句话通常是,“吃了没有?”我问或他问。

  装了监控之后,他有了自己表达情感的方式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小学三年级便辍学的他不善言辞,更不擅长表达情感,从未在儿女面前倾吐过他的孤独与思念。比如,他从来不会说“想你了,儿子”这类的话,也极少主动给家人打电话。
  有一年下大雪,村里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父亲在屋里待了三天三夜,没踏出家门一步。那时还有长途漫游费,父亲更不爱打电话。恰巧那几天,我和哥哥姐姐都没往家里打电话。这意味着,父亲有三天三夜没说话,没跟外界接触,说是与世隔绝也不过分。
  于年轻人而言,排遣孤独的方式有很多,手机、网络、社交都是治愈寂寞的良方。但对农村老人来说,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很难想象,那三天他是如何熬过的。父亲承受的孤独,是我没法想象的。
  好在装了监控之后,他有了自己表达情感的方式。
  一日,接到他的电话,让我打开监控画面。实时画面中,他捧着一锅煮好的肉,兴冲冲地给我展示。他不晓得,锅里的东西在画面中是模糊的,实际上我根本看不清。一个周五的早上,在树下挑选板栗的父亲忽然发现了一个硕大的栗子,高高举起,走到监控下给我看。
  丰收的季节,父亲每天都要去地里干活。秋收之后,早晨七八点钟,他还要骑着电动三轮去养殖场打零工,一天能挣80元。
  经常,傍晚6点来钟,天已黑透,才见父亲骑着电动三轮车回到家。黑灯瞎火,冷锅冷灶,借着额头上的头戴式手电筒,他开始在院子的砖房生火、烧水、热菜。北方的秋夜,已经很凉了。
  父亲骑着电动三轮出门时,他会戴着红色的头盔,这让我安心了些。去年5月,没戴头盔骑行的父亲在过马路时,同一辆摩托车相撞,致左侧颧骨塌陷、三根肋骨骨折。这让我吓得不轻,当年,母亲也是在那条道上出的车祸。
  日复一日,他总是一个人出去,一个人回来。已满67岁的父亲看上去瘦削而衰老,说他76岁也不违和。
  所有画面中,最令我难受的一个场面是,父亲抬个矮板凳坐在家门口,呆呆地望着院外的那条车来车往、人去人回的小道,狗子趴在不远处。视频里虽无声无息,在我看来,却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这是之前设身处地去想也想不到位的感受。
  这是肉眼可见的老父亲的孤独。
  今年8月中旬,父亲上山打了一天农药之后,腰突然开始疼。他一旦叫疼,就意味着是那种不能忍得住的疼。
  去医院拍片检查,医生说,父亲去年因车祸导致的腰伤一直没完全痊愈。车祸后,父亲仅在镇卫生院住了几天院,就着急出院了,“多住一天就多花一天钱。”
  这一次,医生告诉父亲,以后种地是连想都不要想了,一动力气,必然再犯。
  8月底,在我的反复劝说下,父亲终于丢下了田野里已经成熟的庄稼,来成都同我一起生活。
  本以为我上班时,父亲只能一个人在家待着,因为他不会说普通话,又听不懂成都本地的方言,有交流障碍,出去也无事可做。然而父亲在家里待不住,总喜欢去外面走走,越走越远。
  父亲能聊的话题,很难远离村子。因为他一辈子都生活在那个小山村里,没有看过太多远方。我只想尽我所能将他的视野尽力拉长。
  说真心话,看够了监控里的父亲,还是想多看看监控以外的他。(据新京报)

 本文评论                                        评论数()  更多>>
评论正在加载中...
 发布评论
最大长度:500 还剩:500
更多>>  黄海晨刊近期报纸查看
 
  本文所在版面
【第 A10 版:关注】
  本文所在版面导航
·我给老家的父亲装监控
版权所有 日照日报社 联系电话:0633-8779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