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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与我

  陈修君
  爷爷有一方庭院和长得葱葱郁郁的菜园,那是我的乐园,也是我的童年。
  记忆里,青石板的地面,有细微的湿润,仿佛刚下过一场小雨。不谙世事的我,走路带着风,或行走亦或奔跑,无数次摔倒,爷爷远远地鼓励我勇敢爬起来。那时候的我刚记事,朦朦胧胧,时光错乱成一片绿色的树影。我在爷爷院子门口的老榆树下一遍遍数着掉落的毛毛虫,在爷爷给我搭的秋千上,眼泪和欢笑都被铭刻。在月亮挂上树梢的夏日傍晚,去院子西边的小树林里抓知了,爷爷在满庭落芳的夜色里一遍遍喊我回家吃饭。嘿,不管玩得多疯,不管夜色多深,身后都有那个疼爱我的爷爷。
  小时候,家里有数不清的农活,从春天忙到冬天,从苹果树刚刚萌芽,忙到雪花飘落。备受结石病痛折磨的爷爷几乎没有一天停歇过,累了,蹲在墙角,喝上一壶热茶,嚼上一把花生米,直起腰,一把锄头、一个竹筐,行走在田间果园,撑起了一年四季无数个日日夜夜。很多时候,我想递个板凳,想说句歇歇吧,爷爷又总
  会在我开口前先说话:“你玩去
  吧,慢慢地,稳稳当当地”。嘿,会洞察我心思的爷爷。
  爷爷会写一手出色的毛笔字。每年,日子刚进腊月,爷爷就开始忙着写对联,远远近近的乡亲们,都来让爷爷帮着写对联,不论谁来,爷爷都应下,通宵达旦。在一副副对联里,我觉得,年是那般值得期待,我觉得我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会写字的爷爷。
  爷爷心思细腻,话不多,却在意着身边的每个人,当然也包括那个稚嫩又贪玩的我。每逢镇上有集市,我都远远地跑到村头去等。我知道,赶集归来的爷爷,自行车的篮筐里,好吃的或好玩的,一定有我想要的那份。不论天气炎热亦或寒冷,爷爷都没辜负过我在村头那一次次的眺望和等待。有绣着小兔子的花手帕,有带长哨子的气球,有甜掉牙的大白兔奶糖,有酸溜溜的冰糖葫芦。爷爷就像个魔术师,在并不富裕的岁月里,满足了我对童年所有的想象。而他自己呢,却十分节俭,不舍得给自己添件新衣裳,更没见他为自己买过好吃的瓜果。
  除了写得一手好字,下得一手好象棋,爷爷还会编箩筐,种得一手好菜。爷爷耙过的农田,精致得像极了一幅手工画。爷爷热爱知识,一辈子都在学习,在知了叫响的午后,也不舍得睡个午觉。看报、读书、听收音机。爷爷总有讲不完的有趣故事,有历史传奇人物,也有生活哲理。爷爷教我背唐诗,扶着我的小手写字,教我下象棋,讲学说理……
  有太多的童年欢乐都是爷爷赐予我的,对于我的成长,爷爷付出很多,爷爷一生热爱知识,随和豁达,村里的大人孩子,都对他恭恭敬敬。我一直在想,一个人到底要有怎样的修为才能如此让人尊重?
  爷爷在田间地头日复一日的劳作,让我懂得,早起播种,御风而行。爷爷面对病痛,咬紧牙,不说苦痛,让我学会挫折中也要向阳而立,满心欢喜。爷爷没和街坊邻居红过一次脸、拌过一次嘴,他让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随和善良。村里乞讨的傻懒汉,见爷爷推车干活爬土坡的时候,都会上前帮忙拉一把。因为平日他挨家挨户讨饭吃,受冷嘲热讽饿肚子的时候,唯有爷爷拿出最好的饭菜给他装满饭碗。爷爷总告诉我,人活着都不容易,把路留宽些,大家走得都顺畅,我知道那是爷爷太善良的缘故,我更知道,那是他在教我做人的道理。爷爷给我取名为君,是希望我做个正人君子,知者不惑,勇者不惧,是爷爷对我的期许。
  时光如水,缓缓而过。在爷爷的包容和教导下,我从一个任性的小娃娃长大成家。当那个稚嫩的我长大了,爷爷却渐渐老去。我在外上学、工作、成家、为人母,回老家的时间,一年中屈指可数。近几年,爷爷身体大不如前,更多时候,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瘦弱的身躯,佝偻的脊背,静寂得让人难过,每每看到,心里都会泛起苦涩。
  一阵秋风掠过,树叶纷落。此时的爷爷,一定把茶黄昏,深邃的眼眸,如秋意一般厚重。回忆若歌,爱无尽时。爷爷双手里刻满艰辛,背影里写满坚韧。如是,百折不挠,一生平淡却曲折。呵护孩子们成长的路上,风雨都向他倾斜,唯愿每次回家,都能喝上一口爷爷泡的茶,看那葱郁的菜园,摇曳成一树的枝繁叶茂,扎根在每一个秋冬春夏,守着流年,不论岁月如何沉淀。在心里,在每个日子里,唯愿爷爷的付出甘之如饴,所得 都 归于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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