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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
  

王坤娟
  下午又去买了几斤地瓜。这是今年买的第四批地瓜。
  好地瓜瓤黄灿灿的、熟了软和和的,甘甜甘甜的,没有丝,还滋啦滋啦地冒油。前三批都不符合。不过都没扔,全给牟二黑吃了。牟二黑是拉布拉多,能吃,孬好不讲究,只要多。其实这两年我养它养够了,坚持养着,是因为感激它。吃着狗粮,它插空把剩菜剩饭、旧米陈面、不好吃不爱吃的东西都吃了。包括白菜帮子萝卜皮,芹菜叶子苹果核,二黑也都咯吱咯吱地吃了。农村人常说“吃了不疼撒了疼”。我是农民出身,一辈子都是农民心理,浪费一点食物就良心惴惴,怕打雷,怕被天老爷劈了。因为有二黑,我家可吃之物一点没浪费。二黑的粪便,我又沤了肥,培了花种了树。这样多数时候我都很心安很踏实,在这世上,我没浪费粮食,也没大制造垃圾。所以二黑不再是单纯的一条黑狗了,它就是一只披着狗皮的黑救星,抚慰着我敏感脆弱的心,让我活得坦然又舒展。
  扯回来说地瓜。我刚记事时,地瓜当家。今天煮地瓜,明天煮地瓜干。鲜地瓜不好存,多数得切成地瓜干。切地瓜干的时候到了深秋,早晚还得穿棉袄。“东北风,下地钉”。地瓜干还没干透,东北风就来了,彤云密布,就飘起雪霜子,或先下雨后下雪,落地即冻。冻了的地瓜干,咬起来咯吱咯吱,还发苦,猪也不爱吃。所以一变天,大人孩子就往地里跑,抢着去拾地瓜干。那是人和猪的口粮啊。
  小学屋后是二奶奶家。下了课,我们堂兄妹就夺门越窗奔了去,抢着用筷子串一摞地瓜干,眼巴巴地等着二奶奶端着酱碗把最上头一页地瓜干抹上一匙子酱。地瓜干就酱呃,又甜又香!我们跑回学校,就像吃糖葫芦,吃给别的小孩儿看。
  每年这时候,不由想起我大姐。母亲做好饭,大姐掀锅一看是地瓜,小脸呱哒就变了,丧声丧气地把锅盖一撂,说:“一锅死地瓜!”走了,不吃了。脾气好的时候,就一手擎着锅盖一手挨个地瓜捏,挑嚢的(方言,指食物因水分大而质感软)。捏一遍,没个满意的,又气得“咣当”一声扣上锅盖,气吼吼地说:“又是一锅死地瓜!”囊地瓜好吃,但是水分大,不压饱。所以大人们喜欢面地瓜,淀粉多,煮熟了皮开肉绽,浑身开花,吃起来噎得人眼发直。
  父亲胃不好,一吃地瓜就滓剌(zǐ la,土话,烧胃),到老望着地瓜犯恶。看着我们津津有味吃地瓜,父亲鼻子一吭,眼一斜,说,一辈子不吃也不馋!母亲就斜着眼瞅他,呲他:“穷娇贵!”我大舅不娇贵,能吃能干。可是吃地瓜也滓剌,全家都滓剌。气得民兵连长我大舅一跺脚:“上东北!跟地瓜打离婚!”去了不到一年,回来了,水土不服。可是在家除了地瓜没别的啊,全家人天天揉着胃,“呕呕”地吐酸水。没办法,又拖家带口上了东北。
  那时候地瓜都是白瓤,黄瓤少。现在的地瓜都是黄瓤红瓤,也不叫地瓜了,叫这个薯那个薯。猪也不吃地瓜了。现在的猪可能不认得地瓜了,都吃饲料,叫饲料猪。我三姑养猪,每年分出一头来单独喂着,喂玉米,喂豆饼,不催肥,叫笨猪,过年杀了亲戚分分吃,说笨猪肉真是香呃,不骚。
  世间事物好多回还往复。吃食也类似。吃地瓜的年代向往吃玉米。吃上了玉米,地瓜就淘汰给猪。可是没几年又向往吃白面。吃上白面,玉米又成了猪食。人们渴望吃食越来越精细。现在倒回来了,精米细面都不大吃了,玉米地瓜等粗食杂粮又登堂入室了。我家也是。人和狗倒了个,精细的有油水的都给二黑吃了。
  人们有时候调侃,说活到一定年龄真是没意思,不敢吃不敢喝,还死挣死过地干什么?进而嘲笑那些贪污的,自己挣的都吃不了,贪那么多干什么?或许是我们还没达到那个层次,思考一切还离不开吃。但知天命的老百姓,还什么层次不层次的,日子简单些,吃得简单些,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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