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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瓢的记忆及其他
  

厉剑童
01
  葫芦瓢,顾名思义,葫芦做的瓢呗。那么,瓢,是什么?现在城市里的小孩子,甚至小年轻,不一定熟悉,但像我这样四五十岁以上的人一定都会知道,瓢是过去家家户户过日子离不开的生活生产工具,是专门用来舀水、盛装粮食、喂猪喂鸡狗鹅鸭的家庭生活日用品,和现在塑料的、铝铁皮子的舀子、碗的功能大体相当。
  葫芦瓢的起源,我不曾考证。但在我们小时候,几乎家家都有,人人都见过、用过,即便不带葫芦二字,也知道一定是葫芦做的。因为那时候,根本没钱买其他材料做的盛装水和粮食的简易工具,只能自己动手做葫芦瓢。葫芦瓢,就这样被隆重推上历史舞台,与人朝夕相处,风光无限。
  说到葫芦瓢,不能不说到它的用材——— 葫芦。据考证,葫芦在中国石器时代就已经有了,属于土生土长的本土爬藤植物,果有棒状、瓢状、海豚状。在我们农村,由于种植葫芦目的明确,所以常见的葫芦果大都是瓢状的。葫芦在谷雨前后种下,夏天结出一个个青涩的有着圆圆肚子的青涩小葫芦。这种做瓢的葫芦,当然和观赏用的葫芦不同,不仅体量大,并且肚子也大。秋天葫芦成熟了,摘下,一割两半,剜出瓤和种子,晾晒干后,即成为农家可舀水、可盛杂粮的生活器具——— 瓢。
  在我城里小家的橱柜上,放着一大一小两只黄色的葫芦瓢,一个瓢把长,一个把短;它俩来我家已经有些年份了,这两个瓢,我很少用来舀水。对我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是我天堂里的母亲六十岁那年,亲手种植的葫芦做的。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那时十来岁,老家院子里除了猪圈、鸡窝、一盘老磨外,剩下的空隙着实少得可怜。母亲除了见缝插针,在逼仄的庭院里种几棵辣椒、柴扁豆外,每年都少不了的一样——— 在靠近东墙根种上一棵葫芦,而种葫芦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做瓢。父亲喜欢抽烟,有一年,父亲想在东墙根下种一行旱烟,母亲却坚持栽葫芦,为这很少脸红过的父母破天荒吵了架,闹了几天别扭。最终还是父亲拿出老爷们的气度,退了一步,母亲这才如愿以偿,在东墙根种了葫芦。
  葫芦这东西特别泼实。只要有一点土、一瓢水给它,无论墙根,还是屋檐下,乱石堆里,种子都不讲条件,不择待遇,茁茁壮壮地生长起来。这点,像极了我的父老乡亲,母亲曾形象地比喻葫芦就是庄户人家的孩子,撂着撂着就长大了;葫芦刚结的时候,外皮青青的、涩涩的,和杏子的外表差不多,皮上长满密密的白色绒毛,肚子小小的,及至长大,葫芦显怀,肚子便格外大,显得越发敦厚可爱。
  那时,常见母亲手里端着瓢,站在几根棍子搭起的葫芦架下,一边喂鸡,一边仰头笑眯眯地望着那些上搭下挂,七大八小的葫芦。阳光透过葫芦架的缝隙照在母亲的脸上身上,母亲的表情像看她的那群七大八小的孩子们一样幸福安详。现在想来,母亲那时一定在想,等这些小葫芦长大了,这个可以做舀水的水瓢,那个可以做挖面的面瓢,还有那几个可以做成喂猪的猪食瓢子。就连最不济、最小的葫芦也绝不可浪费,摘下来,绑上一根红绳,作为玩具,送给她的一大群儿孙玩耍。
02
  那时候,看父母做葫芦瓢,是特别有趣特别开心的一件事。每到秋天葫芦叶子落光了,藤蔓干枯了,葫芦个头长得饱满,颜色已由青当当的,变为灰白色的时候,正是葫芦下架做瓢的时机。
  父亲早已找好一根新一点的锯条,用锉锉锋利一些备用。然后,将大大小小,一溜葫芦一字摆开,父亲的目光像检阅部队一样在那些葫芦身上一一扫过。颇有一种庄严神圣的仪式感,我们都急不可耐地等着看新鲜,父亲却沉得住气,并不急于给葫芦开瓢剖肚,不紧不慢地卷上一袋旱烟,叼在嘴里,然后用粗糙而宽厚的大手托起一只葫芦,对着阳光,一边吧嗒吧嗒吸烟,一边眯着眼睛端详;然后,再拿起一只葫芦,一边吸烟一边端详,有时会在手里将葫芦转一圈又转一圈;然后,再接着端详下一个……一直到全部端详、审视完毕,父亲这才开始他的大工程。
  先是用指甲在葫芦身上从这头到那头,对称着划一个圈,画毕,正式操刀开工。这时候,也是我们最紧张的时候,父亲是绝不让我们碰葫芦的,我们也都乖巧地蹲在一旁,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父亲动作;父亲也不说话,憋住气,一门心思在手上、葫芦上。他两脚紧紧夹住葫芦,一只手摁住葫芦,另一只手来回用力均匀地拉动锯条。随着刺啦刺啦,锯条拉动的声响,不用一袋烟工夫,葫芦便被一锯两半,平分为二。不管我们怎么坚持要亲手试一下锯葫芦的感觉,父亲总是不肯答应的,父亲怕我们手上没数,一旦锯条拉偏了,整个葫芦也就废了。其间有一次,我有幸用锯条解葫芦,结果没锯好,葫芦废了,母亲很是心疼了一阵子。母亲说,一锯下去,毁一个葫芦,吐口唾沫的空,要锯好一个葫芦却并非易事。母亲告诫说,做事和解葫芦一样,要小心,才能成事。
  葫芦锯好后,早已等在一旁的母亲接过父亲递过来的葫芦,先挖掉葫芦种子,再把里面干瘪的瓤掏出,然后用水洗净,放在一旁,接着处理锯开的第二只、第三只……全部处理完了,母亲会让我们把那些种子淘洗干净,放到窗台上晾晒,等种子干了,除了留好来年的种子,余下的母亲会炒一部分给我们解馋,大部分则留着过年炒了招待客人。那时能吃到几颗葫芦种子瓜子简直是难得的一种享受和口福。
  晾晒干后的葫芦瓢,拿在手里非常轻,几乎感觉不到分量。有的瓢壁薄如蛋壳,放在太阳光下,透明瓦亮,用大拇指和中指弹之叩之铮铮作响,有金属之音;有的瓢壁较厚,叩之敲之,铿铿作响,一样的清脆悦耳。
  那时邻里关系特别密切,你来我往的也多。虽然清贫,父母却一向乐善好施,好东西从不忘与别人分享。虽然都在农村生活,可并不是所有农户都有地方种葫芦,也不是谁都会做葫芦瓢,记得每年家里做的瓢,除了自家用,父母亲都会挑出几只好的送一些给需要的街坊邻居,每当看到邻居拿着新瓢,说着一声声夸赞手艺好、会过日子的话的时候,父母的脸上总会露出幸福的笑容。
  其实葫芦,在那时的农村,除了做瓢,还有一个用途就是葫芦的瓤可以做饭用。夏日里摘下一颗嫩一点的青葫芦,劈开,去掉里面不成熟的种子,用刀削掉发硬的外皮,只留下白中有青的厚厚的肉——— 瓤。葫芦肉的做法很多,炖着吃,或者剁成馅子包着吃,味道都是奇鲜美的——— 当然,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多数种葫芦的人家根本目的还是用来做瓢,是轻易不舍得将好好的葫芦早早摘了送进肚子里去的。要吃,也是吃那些不成形状,不受看的歪瓜裂枣葫芦。记忆中,我只吃过那么三两回葫芦包子,那个鲜美啊,至今觉得无任何馅的包子能 出 其右。
03
  葫芦瓢,取材于田野乡土,具有明显的原生态、无污染、环保、轻便、廉价等显著特点和优势,曾经是经济欠发达年代,千百万农家的当家生活用具,不知用了多少代人多少年月。村民用它舀过水、盛过米、舀过面、端过鸡蛋、喂过猪……葫芦瓢着实为庄户人家立下“赫赫”大功!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农村实行生产大包干,经济大发展,生活条件明显改善,越来越多的农村人有了更多的余钱去集市、商店购买生活生产物资,担负着舀水、舀米面使命的葫芦瓢,逐渐被塑料舀子、铝铁舀子以及塑料碗、不锈钢制品所代替,渐渐退出寻常百姓生活的舞台。
  现如今,葫芦瓢,在城市几乎不见了踪影,即便在农村,除了家有老人的人家还偶尔看到和使用或者被束之高阁、灰尘满是的这种瓢以外,绝大多数年轻人的家庭早已不见其踪迹。葫芦瓢,已成为了一个时代的象征,成为了古董级的老物件,离开农家,作为陈列品,走进了民俗博物馆,供人观瞻、怀念和记忆,其实用意义早已荡然无存。虽然我家早已不常用葫芦瓢,可我却依然对葫芦瓢情有独钟。每每看到葫芦瓢,就会想起我逝去的父母亲,想起那些贫困却又一大家子人齐刷刷团聚在一起的早年时光,想起儿时的那些小伙伴们的一张张天真质朴的笑脸,以及乡里乡亲、左邻右舍棱角分明的面容和亲切可辨的浓浓乡音……
  在我的眼里、心里,葫芦瓢盛装的不单单是作为物质的水和食粮,更是篆刻着时代和岁月的印记,是老辈人吃苦耐劳、勤劳朴实、宽厚仁爱、战天斗地的苦干实干精神的化身,是一代人、几代农民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和执着追求的见证。葫芦瓢,让我更加懂得珍惜亲情、乡情,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好生活,珍惜这个剧烈变革中的崭新的时代,让我知往向今,不忘初心,激励我砥砺奋进。
  时光飞逝,大浪淘沙。时间固然可以带走一些东西,甚至将一些东西消磨得踪迹全无,但有些东西注定值得一个人,甚至世世代代人铭记!
  作者简介:厉剑童,山东五莲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教师博览》《小说月刊》等签约作者。作品散见《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山东文学》等报刊。出版《青蛙拉车》等各类文学作品集20余种。童话《小猴子栽树》选入科教版小学《语文》二年级课本。曾获冰心儿童文学奖、齐鲁文化之星、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年度作品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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