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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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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娟
  一到这个季节,我就惦记槐花。
  其实我一直都没忘记槐花。比如大前年,槐花开了,城里没找着摘槐花的地方,我干脆骑着车子上大沙洼,那里还有不少槐花。去到一看,好几个大姐正撑着大兜子小口袋忙呢,“我摘了一包,洗洗烫烫冰起来,吃了一年。
  去年春天,脑子跟不上时序,差点错过了槐花,闻到槐花味儿了,才意识到春将老,立马琢磨着快去哪里摘槐花。
  去三姑家,一路上盯着路两边,看有没有槐花,路边都是速生杨,哪有槐花的影儿?小姑说崮山沟水库有片洋槐;我们赶紧奔了去。洋槐倒是有,可是还没开,连点白模样都没有,我们又沿路找,我开车,小姑的眼长在槐花上,老远就咋呼:“那里有!那里有!”果然,路边隔了一道沟的一道岭上,几口坟旁,三五棵槐树开花了,远看一片白。
  小姑个子高,踮起脚拽着树枝子,我仰着脸抻着脖子跳着脚够,可是槐树比小姑还高,又是老树,只够着两个树枝子。小姑还要领我去别的地方摘,我说算了,回日照摘吧。
  其实槐花我不大敢吃,吃多了胀肚子。
  老家人习惯把刺槐叫洋槐,洋槐长得慢,结实,成材后做梁做檩打家具;小时候老家洋槐多,漫山遍野除了松树就是洋槐,村边路旁也多是洋槐,一到开花,坡里村里一片白,空气都甘甜,放蜂的在村外撑起帐篷扎下营,这儿一撮那儿一簇。村庄不大,一下子来了四五帮儿放蜂的,村里坡里到处都是嗡嗡的蜂子,碰头撞脸,仿佛这是它们的家园,我们是冒失闯入。
  来了放蜂的,村庄就添了乐趣。小孩儿整天围在那里,看人家倒蜂箱,看人家割蜂蜜,就连人家生火做饭也要不眨眼地看,大人下河挑水、上坡干活儿,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因为放蜂人逐花来追花去的生活,他们也很好奇。
  有个放蜂的小伙子,长得匀称麻利,爱笑,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他会吹口哨,爱唱歌,手把手教小孩儿“呜呜”地吹口哨,边干活儿边欢快地唱歌。村前公路两边开满槐花,小伙子早晚在公路上散步,唱《外婆的澎湖湾》《校园的早晨》《军港之夜》《乡间小路》。我大姐从小结巴,“我……我……我”“你……你……你”地急死人,索性少话,但爱唱歌,唱得又甜又顺溜。十八岁的大姐和放蜂小伙儿不声不响地好上了,傍晚两人一起到村西的槐树林边唱歌,我在林中偷听,晚霞如丹,花香如甘,歌声如仙,听着听着,我就醉了。
  我记事儿时已经温饱,槐花不当粮不当菜了,可是小孩儿爱吃,一把一把撸下来往嘴里塞,微甜清香,吃着上瘾。
  四年级时我们到乡里上学,公路两边全是洋槐,洋槐花开了,一路甜味儿,树又不大,跳个高儿就够着了,你也吃我也吃,吃一路;有天我吃多了,睡的时候没觉得多厉害,半夜就胀起来了,肚皮要胀破,胃直往上顶,母亲叫来东屋老太太,她会下针,会挑疮。母亲边跟她说话边用手指敲着我肚皮叫她看:“你听听,嘭嘭的,跟鼓似的。”老太太用指背敲敲我的肚皮,叫着我的小名说:“你吃了多少槐花子?真是作死呃!胀得跟个小蛤蟆似的,能好受?!”母亲把缝衣针在煤油灯上烧了烧,在我肚皮上这里挑两针,那里挑两针,挑完用两手揪住针眼使劲挤,挤出血来,说是放放血。那时候农村妇女经常这样治
  疗七痛八痒。肚皮挑了个遍,放了不
  少血,可是放不出来气,依然像鼓,撑得稀薄,好像一戳
  就破。
  母亲边放血边呵斥我:“活该!倒霉!快胀煞吧!谁让你嘴贱的!槐树花子有什么吃头儿?!”肚皮胀得难受,搓又不敢搓,揉也不敢揉。胃顶到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呕不出来。我想哭,又不敢哭,怕母亲吵,也没脸哭,谁让我嘴贱的?我觉得我要死了。心底的悲哀和恐惧弥漫上来,眼泪哗哗地,一声不吭。最后老太太回家找来食母生,我喝了,第二天学也没上,饿了一天,好了。
  后来我就长了记性,再也不敢吃槐花了。可是这些年,槐花一开,看人家蒸着吃、炒着吃、包大包子、馇小豆腐,怎么吃都鲜,我就好了疮疤忘了疼,馋,忍不住也摘了吃。
  老公知道我吃槐花的历史,每次我吃槐花,他都连讽带刺加挖苦,可是他也爱吃啊。
  他小时候没吃过槐花,跟我吃一次就上瘾了。去年“五一”,我说抽空上九山子吧,去摘槐花,他说没空,得上班,封山,人家也不让摘,晚上提回来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一进门就喜笑颜开地叫我看,我说什么宝贝?他一脸灿烂,说是槐花,上九山子摘的。然后像个小孩儿,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撸了一大盆子槐花,洗好,烫好,用凉水淘好,分装进冰柜。
  只有备下这一年吃的槐花,才觉得槐花没有白开,春天没有白来。
  可是槐花不多了,因为刺槐不多了。我们老家也没大有刺槐了。山场承包到户后,没有看山的了,成材料的刺槐长在坡里怕人偷,还是趁早砍了吧,不成材的长在那里也没大用处,还是砍回来烧火吧,砍光了树木的荒山,雇挖掘机挖挖,种粮食,反正粮食能卖钱,不嫌多。路边也没大有刺槐了,清一色杨树,长得快,也能卖钱。
  这些年城里绿化比农村好,到处是花到处是树。但是刺槐少,每个公园,每片绿地,每条新修的路,都一片片地栽树,松树,杨树,法桐,银杏,各种各样开花的树,但是没栽刺槐。一入春,花争着开花,树也抢着开花,一样接一样,一片连一片,争奇斗艳,真是好看。可我是个吃货,看着一树树花,总忍不住馋:要是跟槐花似的,又好看又好吃,多好啊。
  老家刺槐很少了,浸在槐花香里的那个小村庄也物非人非了,日照槐花也不多了。河山葫芦
  套的槐树前些年一把火烧了,大沙洼的星星
  点点,只有九仙山山门前几条沟几道梁的
  槐花还有点样儿。那都是多年老树,为
  了争光,抻着脖子长成了大高个儿,我跳断腿也够不着。可我还是爱去看,每年都去。我喜欢浸在槐花香里。
  老公爱喝蜂蜜水,到处打听买槐花蜜,每次费尽周折买来,吧嗒吧嗒嘴,总是一脸丧气:“假的!又叫人家哄了。”我说刺槐都没大有了,你叫蜜蜂怎么造槐花蜜?
  槐花一开,日子就像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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