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
　　深秋已至，柿子树上挂满了朱红色的柿子，却无人采摘，人们好像更喜欢把它当作风景，经常看到有人拿着手机在柿子树下拍摄，火红的柿子配上青灰苍劲的树枝，确实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童年的这个时节，树上是没有柿子的，柿子成熟的速度赶不及我们的催促，刚刚微黄，就被早早摘下，拈一小撮盐放在柿子的根蒂上，一层一层码放在瓦缸里，上面盖一件厚厚的旧衣服，俗称捂柿子，大概一个星期，柿子便一个接一个地成熟了，我们每天都要看上几回，哪一个有熟的迹象，便早晚盯着它的变化，终于能吃了，对半掰开，里面的果肉晶莹剔透，胶质粘稠，像现在文火久熬的银耳羹，舌尖上的冰凉钻入肠胃，全身沁出冰爽的凉意，如果不幸吃到上面的盐粒，那是要咸上半天的。
　　最好吃的是柿子核上的果肉，像裹了一层滑嫩的脆皮，又软又脆，韧劲十足，我常常在嘴里滑噜半天，才咬下上面紧紧粘连的包浆，就为嚼一嚼那独特的韧劲，北宋诗人赞美柿子：“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
　　大人说，柿子是凉的，不能多吃，一天只能吃一个，我们哪里肯听，趁他们不注意，晚上悄悄放了几个在床头，等他们睡着了，偷偷在床上吃，吃完了手上全是柿子汁，姐姐蹑手蹑脚去院子里洗手，没想到正撞上母亲，于是慌张地跑回房间，手上沾着柿子汁，怎么办呢，被子上是不能擦的，便打起了蚊帐的主意，蚊帐看起来薄薄的，像擦手的毛巾，于是就在蚊帐上擦净了手，第二天一早，被姐姐的一声惊叫弄醒，起来一看，雪白的蚊帐上一块块黑斑，变成了熊猫色，原来是柿子汁遇上空气，氧化成黑色，被妈妈骂了一顿，以后再也不敢晚上偷吃柿子了。
　　隔壁小明子经常来偷柿子，被我逮着了，罚他帮我干活，小明子垂头丧气地拿起扫帚，趁我不备，撂下扫帚跑出院子，我追出去，哪里追得上，他总是在离我不远处停下来，嘲笑我的短腿，我气不过，又去追他，两家大人看我们吵吵闹闹，有时停下手里的活，一边对我们漫不经心地骂，一边哧哧笑。
　　回忆柿子树下的往事，就像在昨天，但时间潺潺流淌，声声清晰，一晃，已过去三十年，那棵柿树在我初中时被砍伐了，好像是说它挡住了菜地的阳光。我们再也吃不到家里的柿子，现在的小明子再也不会来偷柿子了，有次回家遇见，还没寒暄几句，他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响，他开上大货车急匆匆地离开了。
　　现在水果店里的柿子，看上去还是那好看的朱红，味道却全无童年自家柿子的香醇，有时路上看到人家满树的柿子，真想上去摘几个，回来再捂一回，又怕别人笑话：“这么大人了，还像孩子一样馋。”想想便作罢了，那童年的柿子就留在记忆里回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