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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车声声 岁月悠悠
  

何敏
  我是听着母亲的纺车声长大的。
  每天晚上,母亲在忙完一家人的晚饭之后,就坐在纺车旁,开始了她的另一项工作——纺花。
  纺车就静卧在堂屋的西墙脚,它就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又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沉默,安静,等着母亲去安抚,去温暖,去听它的絮絮叨叨的低吟。也只有母亲能听懂它的心语。它是母亲的孩子,也是母亲的伴侣。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穿衣服都是要靠自己解决的。怎么解决,种棉花,纺花织布,缝衣服。这自然是女人的工作。所以,对于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来说,这项工作会耗去母亲多少时间和精力,恐怕谁也无法估算。一个直观的感受就是,母亲是这个家庭里最忙的人,一年到头都不得清闲。
  于是,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黑暗中,在全家人都进入休息的酣梦中,堂屋里那盏如豆的油灯,那辆时而欢快时而疲惫的纺车,就成了母亲的忠实朋友,也是母亲技艺表演的忠实观众。是它们陪着母亲,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一场又一场人世的寒凉。那悠长的棉线,纺进了母亲对家庭的无限责任,对家人的无限温暖,对孩子们的无限怜惜。棉线有多长,母亲的爱就有多长;纺锤有多厚,母亲的爱就有多厚。
  看母亲纺花是一种享受。从我幼小的眼光来看,母亲的纺花简直是一种艺术体操。母亲一只手摇转纺车,纺车如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另一只手续接弹好的棉花。渐渐地,棉絮就变成长长的、细细的、匀匀的棉丝,缠绕在同样高速旋转的棉锭上。渐渐地,母亲的胳膊越拉越长,怀抱越张越开,犹如大鹏展翅,酷似孔雀开屏。渐渐地,棉锭由细到粗,由瘦到胖,两柱香功夫,就长成一个胖胖的橄榄球。
  于是,那一袋一袋弹好的棉絮,经过黑夜的洗礼,经过母亲的加工,就演绎成一只只洁白而肥胖的纺锤。长大的它们,被母亲整齐地排列在干净的条几上。那骄傲的肚腹,那雪白的脸蛋,那整齐划一的队列,像极了等待母亲接见的士兵,又像是感谢母亲塑造生命的敬礼。
  我们一直感到很神奇,母亲的双手怎么就协调得那么好,棉线怎么这么匀称,并且一点也不断接呢?妹妹七八岁时,曾对这个貌似简单的劳动工具和单调的劳动过程不屑一顾,她偷偷纺过几次,一手摇纺车,一手续棉花,可是怎么小心都不能做到协调自如。不是忘了摇纺车,就是棉线断了,根本纺不成,就放弃了。隔壁的香姐,性格要强,她十七八时,就已经是村里出名的家务能手,样样精通,但只纺花织布一项,她一直佩服母亲。她纺花时,也是把纺车摇得飞快,续线如蜘蛛吐丝,显得十分精湛。但就是有一条:断。续棉花要能够跟得上纺车的速度,棉花续接的量要一致,才能保证棉线匀称,又保证棉线不断接,三者协调才算高手,这就考验自己手上的功夫和灵巧程度了。她请教母亲,母亲淡淡一笑,没啥技巧,熟练了就好了。
  熬夜,小小的我们是熬不下去的。通常,我们熬到八九点就困了。母亲把我们安顿好之后,继续纺花。正常情况下,母亲一个半夜能纺两个棉锭。有一年,谁也没想到,冬天提前了。母亲为了赶在严冬到来之前给我们缝好棉衣,就不分昼夜、加班加点地纺。一天晚上,我起床小解,看见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瘦小的背影如一团黑雾,遮蔽了半个堂屋。我说,娘,半夜了,赶紧睡觉吧。母亲说,你先睡吧,我一会就睡。等到我第二次起床时,窗外已经微微发亮——母亲竟然纺了一夜。
  像这样的夜晚,母亲度过了多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家五个孩子,包括五个大人,在母亲的操持下,从来没有冻着过,也从来没有穿得破破烂烂过。
  寒来暑往,冬短夏长,我们家每年种的四五亩棉花,都在母亲勤劳而灵巧的双手的描画下,变成我们身上合身、好看又温暖的时令衣服。我们穿着母亲亲手纺织、裁剪、缝制的衣服,昂首挺胸,走过童年,走过少年;走出乡村,走向城市;走出青涩,走向成熟;走过岁月的沧桑,走向人世风华。尽管世事变迁,技艺更新,手工织布退出历史舞台,但时至今天,在我深沉厚重的记忆里,母亲纺织的棉布衣服,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华美、最温暖、最高贵的衣服。
  纺车声声,棉线长长,那融进棉线里的,不仅只有棉花和岁月,还有母亲的一腔热血和爱我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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