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志
年关将至,忽然心中涌现出家乡的那口老井,仿佛像一枚印章,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坎上,让我久久回味,这种回味越来越浓,让在外的游子不断在乡愁中寻找着什么。
家乡的那口老井,以前是紧靠河的北侧,河从村中穿过,后来村庄改造,老井斜斜地插在村西头中央一处广阔的平地上,四周是农家住户。老井的井口是圆形的,上面用青石铺成,由于年深日久,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上面有轱辘,只记得上面的青石已变得光滑,井沿的青石上斑斑道痕,见证着时代的沧桑。夏天,井壁的青石上都已长满了青苔,呈墨绿色。冬天,上面有一层薄冰,井口向上冒着淡淡的雾气。井的四周总是水流不断,小时候,母亲是严禁我到井边玩的,有时只是跟着父亲挑水,在井边远远地望着。
家乡的那口老井,是全村人们的希望,也是牲畜的希望,她仿佛是一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宝库,人们从她身上不断索取,她从没抱怨过什么,只是默默地奉献着。我依稀记得天刚放亮,父亲起床后扫完院子,从南墙上把钩担(形似扁担,两头一对铁环穿在扁担上,在铁环上穿着一个钩子)拿下来,把倒扣的铁水桶从屋檐下反过来挂到钩子上,用肩膀挑着,到老井那打水。老井边早到了的人们在悠闲地排着队等待,年轻的帮年老的提着水,年老的在谈笑中感谢着年轻的。有的提上水来把钩担横在水桶上,一屁股坐在钩担上,从身上摸出烟纸,不紧不慢地开始卷烟,没带烟的也往前凑凑,带烟的将烟纸和烟叶捏一捏放到那个人的手里,他们都娴熟地把烟叶搓一下,放在烟纸上打一个卷,用点唾沫一粘,放到嘴里拧一下,吹吹,划一支火柴,悠闲地点着,放到口里,猛吸一下,敞开话匣子,侃侃大山,说说往事。有的急着有事,随便打聊两句,就蹲下身子,一使劲,挑起水桶吱嘎吱嘎走了,留下一串深深的水痕。
起早贪黑忙碌一天的人们,时间在这里停慢脚步,清晨的老井边成了他们最悠闲的时刻。有些爱说话的就凑到一起,八卦起来:“他二叔来挑水”“她三婶子也来了,她三叔还没起来”“昨天我听说东头老李头身体不好,让医院的车拉走了”“二狗家的大嫚回来了,打扮得那个俊,听说还领回来一个青年,长得不孬”……一时间老井旁成为全村人交流的集中地,张家的娃要结婚,李家的闺女要出嫁,芝麻绿豆的事,在吱嘎吱嘎的交响曲中,分散到每家每户中,不到一个时辰“新闻”就会传遍全村。
太阳冉冉升起,人们把欢乐洒满井台。男人们、女人们把一桶桶的水挑回家,做饭、喂牲畜。把清晨的欢乐带回家,把一天的心情印在脸上,装在身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外有大山、有老树、有农田;村内有老井、有欢歌、有笑语,一代一代厮守着这口老井“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记着小时候每到大年三十,家乡的人们都到老井那把家里的水缸挑满,并在老井边给井龙王烧一点纸钱,送上一年的美好愿望,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
随着社会的进步,经济的日益腾飞,乡村振兴的脚步也让这个原始的小山村发生了变化,不知何时,去井边打水的越来越少了,自家有的打了井,有的吃上了自来水,现在在老井边上还竖起了两台纯净水过滤机,人们只要一插卡,水就不断地从过滤机里流出来。
老井也完成了她的使命,悄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昔日井台上的笑声,也已被岁月的风吹散。挑水的人们也成为了耄耋老人,都已儿孙满堂,颐养天年。年轻些的大爷、大妈们成为大队院里广场舞的常客。
家乡的那口老井,虽然早已深深地凹进故乡的泥土之中,重重地刻在岁月的印记里,在游子的心窝里也变得渐行渐远……又要过年了,相信家乡的人们应该不会忘记老井,还是会到老井边祈愿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