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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钧:笔墨的代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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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凤
  源自东方文化的独特性,艺术是“为艺术”的表达,更是“为人生”的表达。艺术何以感人?对于中国画而言,除了文化的认同,更重要的是要有画家情感与生命的代入。大凡好的作品,都具备深刻的代入感,有没有代入感,是笔墨能否立得住、能否继续生长的本分。
  自去年以来全面研读了侯钧的作品,笔者发现,他的笔墨具备基于时代精神和个体生命感受的鲜明的代入感,有温度,有质地,给人一种真实感,这是可贵的。当下很多画,不见鲜活的生命体验,不见跃动的艺术感受,更不见“品”,所见多是僵硬的技术、麻木的惯性、乏味的习气,何也?不真诚。有了真诚,下笔自然有情感,笔墨中自然有了代入感,有了代入感,笔墨才会真正活起来,然后才会感人——艺术的首要作用即感人——谁愿意在一件不感人的作品上花费精力呢?
  具体而言,侯钧笔墨的代入感要从以下四个方面来表述。
  第一,代入传统。鉴于中国画独特的文化属性,传统是其根基,历史上的大家无不是吃着传统长出自我的。当笔墨的自我塑造达于成熟,自然又回过头来参与到传统的建设中来。临沂人侯钧自幼接受蒙山沂水的滋养,这片深沉的热土赋予了他诚恳朴实的秉性,给予了他丰赡的文化艺术视野。侯钧的艺术之路是从学院出发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求学于广州美术学院,问学于关山月、黎雄才等岭南大家,扎实的学院训练,对速写的重视,对生活的深度体察,对题材的取舍,以及对取瞬间的抓取,共同造就了侯钧过硬的造型能力。但在他的画中你看不到西画的影响,数十年沉潜传统汲取营养,从有意识地将笔墨代入传统,到无意识地将笔墨代入传统,侯钧成功脱去了西画的影子,走向中国气派。
  侯钧注重作品的系列性,无论山水、花鸟、人物,一个系列一个系列地画他熟悉的物象,画他熟悉的生活,画他对艺术的理解。侯钧不主张泛泛而画,他认为碎片化的创作难以形成叠加的力量,唯有系统性才能在反复叠加的实验中锤炼出个性化的笔墨语言,提炼出代表性的艺术符号。在传统中历经长久的锤炼,蜕掉浮在文化表层的尘埃,他将自己的笔墨归于传统这条大江大河的道统之中,沿着中国画的正脉行进。对传统的尊崇,对系列性的注重,施以时间的淘洗,让侯钧的作品逐渐叠压出属于自己的艺术符号,形成了美的力量。他的大洼系列、沂河系列、古代圣贤系列、水浒人物系列都清晰地表现出了这种美的力量。
  第二,代入时代。“笔墨当随时代”是千古不易的至理。“随时代”不只是随的时间范畴上的时代,而是立足传统发展脉络、基于时代精神的美学范畴上的时代。古人将能占领的地盘全都占领了,今人欲立身艺术,非将个人审美追求代入时代而不可为。无论从图式、笔墨、还是精神气质上,侯钧都试图追求浑穆中的洗练,丰富中的简约,表现属于这个时代的节奏明快的那部分审美,而非简单地沿着前人的路数惯性地走下来。对于时代性的把握,更多地体现在他对题材的选择上。侯钧不是紧抱传统不放,而是热情地拥抱时代,更多地从自身生活的地域和风物人文中获取创作素材,寻找创作感觉。大洼、沂河、故乡以及丰富的童年生活、往事回忆,都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题材。他不是简单地画这些题材的表象,而是寄予着深情去画我们今人的审美感受,即使画的是古代圣贤高士,也分明给人一种没有距离的亲切感,满足了生活于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古人的理解和想象。
  可以说,传统与现代这两个大词,在侯钧那里处理得自然而然不露痕迹,这让他的笔墨既有来自传统的厚度,又传递出鲜明的时代气息。这样的作品非陈旧表达范式的重复,亦非约定俗成的表达方法的罗列,更不是观念与材料的生搬硬凑,而是有着明确的代入感,不仅将画家本人代入到其中,也将观者代入其中,实现了创作主体与客体之间的观照与呼应。
  第三,代入情感。在侯钧的创作中,两大题材占有相当的分量,一是大洼系列,二是沂河系列。大洼位于蒙山深处,山高水曲,壑幽泉清,鸟俊树美,静谧雅致,恍若世外桃源,多情迷人的山水让来到这里的人尤其是画家诗人流连忘返。大洼既有北方山的浑穆深杳,又兼有南方山的温婉雅致,山水的结构与情状丰富多变,特别入画。三十年前,大洼就是侯钧的精神家园,他每年都长居于此,游玩,写生,创作,饱饱地看,饱饱地画,年复一年,代入了深深的个人情感。大洼是他艺术生命中的宝地,诸多感人的作品诞生于此,无论从用笔用墨还是图式、画面构成,力求脱略前人的程式,追寻现代意味,气息静谧,格调雅致,意境悠远,是现代意义上的山水。
  除了蒙山大洼,沂河也是侯钧重要的创作题材。《沂河纪事》《沂河上的风》《童年纪事》几个系列,画的就是这条河流边的故事。当然,这不是简单的再现,而是经由审美过滤和艺术加工之后的表现。沂河也不是简单的地理意义上的河流,而是一条美学的河流、文化的河流。内心有热度,笔墨才有热度。内心有文雅,笔墨才有文雅。沂河是水脉,更是文脉,她源远流长,灌溉了广袤的文化流域,哺育了河流两边众多的历史文化名人。河流对文化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侯钧生于沂河边长于沂河边,自然得益于沂河的浸润。他画笔下的少年、牛、野树、野果、柴垛、箩筐、高粱、玉米、山羊、黄狗、鸡鸭鹅……林林总总,生动感人,浑朴华滋的笔墨叙事营造了浓郁的山水田园诗意气氛。蒙山沂水看似熟悉,实则很难表达清楚,真正将蒙山沂水提炼出笔墨符号并画出生命来,难度很大,不仅需要笔墨的概括和提纯能力,更需要深层次的情感代入。侯钧做到了。因为充沛的情感代入,画笔之下的物象生机勃勃,唤醒了许多人的回忆,引发了许多人的共鸣。
  第四,代入生命。前面的两个“代入”可以看做是一个画家走向艺术的前提条件,第三个“代入”是落实到情感表达的具体表现。和所有艺术一样,一切前提条件的铺设,最后还要落脚到“生命”上来,作为艺术精神的内驱,生命感是一切艺术的存在理由和发展动力,否则艺术就是死的。侯钧的作品很好地将这些条件进行熔冶,他不仅将传统、时代代入自己的笔墨,更将个人的情感律动和生命体验代入笔墨,通过适度变形、夸张、渲染,将笔墨最生动的感觉表达出来,尽可能地将笔墨与人融合为一。
  布丰说“风格即人”。对于中国画而言,笔墨即人,即人与艺术内在关联的物化。这个关联就是代入感。侯钧很好地处理并运用了这种代入感,无论是古代文人雅士题材,还是大洼系列、沂河系列、童年系列,他的作品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将自己代入其中,同时将有着类似生命体验和生活经历的人代入其中,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融合、古典与现代的融合、自然与艺术的融合、状物与神采的融合、诗情与画意的融合。
  侯钧的画路广,题材丰富,他不仅画他熟悉的生活,也画塞外的秋水长天,画雪域高原,画乐在其中的牦牛,画王羲之、苏东坡、林甫,也画鲁迅、齐白石、黄宾虹。清新朴厚的画面语言,配以稚拙清健的题款,别有生趣。在这些不同的画路中,内隐着一条主线,即生命感,让山水、花鸟、人物相互关联,共同营造了一种美学上的个性化的气味。著名画家周韶华高度评价侯钧的艺术水准:“造型严谨、形神兼备、笔墨苍润、意境深远,充溢寂静空灵的现代美感、具有浓郁的东方诗意和温馨的乡土气息。”吴冠中、杨之光也对侯钧给予充分肯定。
  唯有真诚,艺术才能感人。侯钧有着沂蒙人的真诚厚实,也有着传统中国文人的温文尔雅,对待艺术则充满活力与激情。他笃信中国画是时间的艺术,更是生命的艺术。中国画千难一易。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笔墨语言并自如地表达自己的艺术感受,是每个画家梦寐以求的愿望。他愿用一生的精进来锤炼自己的笔墨,塑造属于自己的笔墨世界,畅快淋漓地表达自己。一个画家,能尽情地表达自己,才是艺术的本义所在。反之,艺术的本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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