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坷坷
二十多年前,我的爷爷,一个身材瘦削但精神矍铄的老人,靠着一门做豆腐的手艺,走街串巷,维持生计。
每天凌晨,鸡还未鸣,爷爷已起,当第一缕阳光还未洒满大地,爷爷一天的忙碌就开始了。
他先是把浸泡了6个小时的黄豆从盆子里捞出,经过磨浆、过滤等一系列工序,然后将最纯的豆浆倒进大锅中加热煮沸,过程中要不断搅拌,防止烧焦,等到锅中浮起泡沫,他开始往里加入石膏,继续搅拌。等锅中的豆浆开始有凝固迹象的时候,爷爷将豆腐脑置于模具中准备压制成平整的块状。
在我的记忆中,每次爷爷做豆腐,我都可以喝上一碗香甜美味的豆腐脑。爷爷在滑嫩嫩的豆腐脑上,撒上一小撮白糖,吹凉后,安置我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还要再叮嘱几句“小心烫”。我一边喝豆腐脑,一边和爷爷等待豆腐块的成型。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嫩嫩的豆腐便诞生了。爷爷将大石头搬开,将裹豆腐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揭开,我急不可耐地围着爷爷前前后后的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见证奇迹的环节。看着豆腐上被白布和石头共同作用留下的压痕,看着完美无缺的豆腐,我忍不住称赞:“爷爷,你真厉害,豆腐可真方呀!”
爷爷做的豆腐,口感细腻、味道醇厚,深受村民们的喜爱。每天,他都会挑着扁担,担着豆腐,沿村叫卖,乐呵呵出门,笑嘻嘻归家。
然而,卖豆腐的路并不轻松,夏日的酷暑、冬日的严寒,都无法阻挡爷爷前行的脚步。他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走过春夏与秋冬,看着满满一筐豆腐变成钱,变成黄豆,爷爷成就感十足,因为这是他的的劳动成果,也是他的生活后盾,即使他的腰已经被几十斤重的豆腐和黄豆压得略显佝偻。
除了陪着爷爷做豆腐,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爷爷给我讲的“豆腐经”。
他常说,做豆腐跟做人一样,从饱满的黄豆,到被打碎的豆浆,再到半凝固状态的豆腐脑,直到最后重塑成为豆腐块,在每一个阶段,它都有独特的魅力和价值,被不同的人所喜爱。做人也是如此,无论你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学会享受它、认同它、适应它,这样你每天都会开开心心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这个年近迟暮的老人津津乐道。
爷爷也常常践行着他的一套“豆腐经”,把好的东西无私地留给别人。比如,他总是把剩下的豆腐渣送给邻居们喂猪。
我说:“为什么我们自己不留着,这样奶奶就不用出去割草喂我们的小猪仔了。”
他却说:“这么多呢,反正我们自己也用不完,留着也是浪费,让邻居的小猪吃点有营养的,过年了大家就都可以卖上好价钱,生活改善了,你也可以多拿压岁钱出去买好吃的了。”
爷爷的这套“豆腐经”,已经在无形中影响着小小的我的价值观。生活虽然简朴,生活中即使有困难,也要乐在其中,相互扶持。
如今,爷爷已经离开了我,但是每当我品尝到豆腐的美味时,我都会想起多年前的冬天,围坐在一个老人怀里,闻着清醇的豆香,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看着锅里咕噜噜、冒着热气的豆浆,再往炉子里扔一个红薯,扔一把花生的温馨时刻了。
岁月流转,时光荏苒,如今乡村的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做豆腐的手艺人几乎都不在了,但那份对爷爷的深情记忆以及爷爷的“豆腐经”,却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它们是我人生中最柔软的记忆,也是在我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源源不断的能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