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鑫
整理书橱的时候,掉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封母亲写给我的信,开头还是熟悉的“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内容从非典说到健康、安全,然后谈及人生理想,后面落款是妈妈,时间是2003年5月。21年过去了,泛黄的纸张依然透着些笔墨的清香。
从当初离家读书开始,近30 年,母亲一直坚持给我写信。通常是两周一封,再长也不会超过一个月一封。从起初的手写信到后来的电子邮件,再到手机微信。母亲的来信一直陪伴着我。
开始收到母亲来信,是在我刚读大学不久。那天刚刚结束一天的军训,又恰逢我18岁的生日。当突然看到母亲的来信落在眼前时,远离家乡的我心中那份惊喜可想而知。我一遍遍地读着带有母亲体温的文字,眼前全是母亲的身影和一遍遍的叮嘱。信中无非是让我自己照顾好自己,多买点好吃的……那唠叨劲儿比我读高三时还厉害,可我却感觉很温暖。
后来,慢慢熟悉了大学生活,开始和高年级的同学一样学会了跳舞、看电影、逛街……所有少女的心思,都躲不过千里之外母亲的法眼。她的来信总是如期而至,娓娓道来,谈青春、谈理想,谈她当年喜欢唱的《喀秋莎》,谈《少年维特之烦恼》,她总含蓄地在信的末端告诉我:未来的路还很长,慢慢选择,慢慢坚定自己的选择,才能不迷失方向。
时间真快,我就像一只翅膀硬了的小鸟,渐渐有了自己的秘密,不再那么期盼母亲的来信,也不再 那么认真地去回信了。一度除了没钱会给母亲写信,竟然会很少想家、想母亲。
后来,我工作了。家里装了电话,但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写信。她的信也一如既往地唠叨,除了“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她还提醒我要早点起床,少吃方便面,在单位里要团结同事,少说话,多做事……后来,她告诉我她退休了,孩子都不在身边,她养了只小狗,说小狗和我们小时候一样听话,给什么吃什么。
再后来,有了电脑有了网络,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眼看着身边同龄的伙伴都娶的娶、嫁的嫁了,母亲当我面不好多说什么,便努力学会了打字,给我发电子邮件,在电子邮件里给我谈婚姻,谈伴侣的含义,甚至还谈到了想当年的革命夫妻。而我并不是个很温顺的孩子,在那特定的时期还有那么些叛逆。直到有一天我摔倒了,才在头破血流之际给母亲发了条短信:姜还是老的辣。多年后,母亲说当年她看到那则短信,哭笑不得,不知我是受伤了,还是大悟了。那次她写给我的电子邮件始终没有发出。
又是几年过去。我有了家,有了孩子,母亲也快70岁了。而母亲依然隔三岔五地给我写信,因为眼花,看屏幕费劲,她更多的还是选择手写信。开始是告诉我给孩子吃什么、穿什么,后来是提醒渐近中年的我要注意身体。
母亲给我写信的习惯许多年都没有变,可是,渐渐的,那曾经遒劲有力的笔迹开始变得有些飘忽,当了一辈子老师、追求了一辈子完美的母亲,信中竟开始出现了错字,而那浓郁的母亲味道却始终幽香而深长。
如今,母亲已经去世快三年了,今天再次看到母亲写的“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我禁不住对着天空说道:亲爱的妈妈,来信已收到,女儿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