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悦
门外有一棵含笑花,树性强健,虽被折断了一些枝干,但阳刚之性依然。初闻柔性的花名,让人发噱联想到梁山伯唱的“远山含笑,春水绿波映小桥……绿荫深处闻啼鸟,柳丝儿不住随风飘。”
含笑花苞即将开放时,花瓣微微张开,被人形容如含蓄矜持的少女,带着浅浅的微笑,欲语还休的样子。宋代诗人郑润甫描写其娇羞“自有嫣然态,风前欲笑人。涓涓朝露泣,盎盎夜生春。”据说宋朝人还将此花当贡品送到皇宫里去呢!
含笑花真有楚楚动人的婀娜吗?似也非然。然分枝多密,花梗又短,枝条螺旋环绕,叶柄及花苞披着绒毛的武装,却日日以含笑待客,尤其阳光普照时,散布着香蕉般微醺的香味,令拾级而上的游人信众,都因盎然芬芳而被吸睛过去。
花有含笑之隐,所谓“馥郁香风拂面来,人天百万尽疑猜。饮光不识瞿昙意,一笑浑身入祸胎。”饮光即迦叶,瞿昙指释迦如来,历代禅林禅客陷入这“含笑”的疑祸者居多,形成祖师咸认口是祸门。难怪舒州佛眼和尚敢痛斥:“百万人天望举扬,拈花微笑大乖张。几多业识茫茫者,问着劳生沸似汤。”
明朝呆庵普庄禅师有一次上堂说法:“我宗无语句,亦无一法与人。……唯传心印,接上乘人,大是可笑,笑须三十年。”众中忽有僧出列说道,宋时的无准师范也认为好笑三十年。普庄下了禅床,与僧握手共笑,当下二人也无佛,也无祖,也无禅,也无道,也无人,也无我。普庄拈杖再问僧:“有么有么?”僧卓杖回以“啰啰招,啰啰摇,啰啰送。莫怪空,伏惟珍重。”真是妙哉,师徒二人笑禅玩禅得入游戏三昧,把含笑之隐点明了,不管笑了几十年,几百年,不论笑了多少回,祖师禅仍是传承了佛陀说法四十九年,亦无一法可说,开觉佛凡不二的佛心之门。
世间的笑有多样貌,尤其是女人的笑容最受瞩目,《诗经》早有“巧笑倩兮”的形容,白居易写倾国倾城的杨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然有更甚,“一骑红尘妃子笑”是为了吃到新鲜的荔枝,唐明皇每年都派人从广东快马加鞭驮送回京,不知累煞了多少官兵!自古引以为耻的笑是周幽王的宠妃褒姒,幽王为了赢取她的欢笑,举烽火以娱乐,失信于诸侯终被犬戎所灭。达芬奇画的“蒙娜丽莎的微笑”最是令人揣情臆测,她的含笑吸引了无数人的注目。
微笑,是共通的语言,有时面来宾,不须多话状况下,微微一笑,即表达了“来时欢迎,去时相送”的含意。所谓“口说难穷意普通,世间希有义和同。三春万卉皆含笑,装点繁花只一风。”
清晨里,微风徐徐,仰望含笑花,晶莹剔透的水露,融入清净柔嫩的新芽叶脉,又是一天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