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易

　　久居城市，让我早已对节气没有了清晰的概念。就在我有些恍惚不定时，某一日黄昏，一阵“布谷布谷”的声音，突然将我惊醒，入夏了。那时远时近的布谷鸟鸣传来，让我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听它在绿树掩映着的干净、瓦蓝、辽阔的晴空下，在被风刮过的黄昏里回荡。
　　我不由得想起唐代诗人崔涂的《春夕》：“水流花谢两无情，送尽东风过楚城。蝴蝶梦中家万里，子规枝上月三更。”故乡的农家田园、小桥屋舍，便随着这布谷鸟鸣一步步走近。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布谷鸟，是二十多年前和爷爷在碾场时。随着一声声啼叫，一只和鸽子体型相仿的小鸟停落在场畔树上，一身暗灰色的羽毛，腹部满是横斑纹，就在我还没有看清它的面目时，布谷鸟就疾速飞去，消失在茫茫田野中。
　　布谷鸟像天使一样，在季风里振翅，飞过宽广辽阔的田野，飞过桃花盈面、祥瑞满门的村寨，沿袭着千年一贯的旋律，清唱着劝农耕种的乡村民谣。随着布谷鸟的声声跃起，乡野里不安分的麦子，也如大海里躁动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涌向天边，又像孩子似的在田野里互相打闹着。生动而温热的气息，丰腴如山路上飘临的村妇，和着柔柔的风，在乡野里四窜，布谷鸟叫得更欢了。
　　布谷鸟最能懂得农事的紧迫。宋代蔡襄诗曰：“布谷声中雨满篱，催耕不独野人知。荷锄莫道春耘早，正是披蓑叱犊时。”陆游也有诗云：“时令过清明，朝朝布谷鸣。但令春促驾，那为国催耕。”立夏时，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让甜蜜的生活和美好的梦，融进一颗颗饱满的籽粒，在松软的泥土里，幸福健康地成长。就在这如歌的暖意中，麦子一天天走向成熟，大地的色彩更加丰富。
　　天还未大亮，天际间就飘来了布谷鸟的叫声。那简直是催人的号子，声声紧如抽打的皮鞭，让人想睡会儿懒觉都不行。布谷声声催，随着金黄的麦子铺满田野，那“算黄算割”的声音越来越响，特别是在起风的夜晚，声音更是绵长、悠远，让人焦虑得不敢浪费丝毫的时光，白天赶着黑夜地紧张收割。等到麦子收完，田野里空旷了，布谷鸟的声音也就消失了，不知它又去什么地方催收了。
　　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布谷鸟就是这样，在城市里咕咕地吟着思乡曲，在乡村里唱着民谣，成为自由穿行在城市与乡村的精灵，坚守着自然造化赋予生命的本质意义，让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有过乡村生活的人从来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