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新
小城的街道,不宽,石板被踩得光溜溜的,但却绿荫丛丛。石板街的两旁,老旧的房舍大多有年头了,转角或是临街总会有些木质雕花阳台上露出一钵两钵花枝,艳艳的恣意开放,花香便从楼上徐徐而来。
五月的阳光,从梧桐树枝间穿透下来。斑驳的光影里,风,微微地拂来,带了香气,似乎是来自很远的地方。我很喜欢这种慢节奏,一脚一脚,踩在疏影落叶上,踩得踏实而舒爽,一脚一脚,踩着石板街上的凹凸不平,鞋底发出咯吱吱的响声,似乎每一步下去,都会印下一个抹不掉的足印。
我把背包扶正,继续沿着江边走向上游。
亲水平台成了一道景观,一年一年,弯弯曲曲,向前延伸。乳白的石柱,倒映在水中,构成一幅别样的水墨,极像是上世纪初留存的黑白照,浸在水里。我倚着栏杆,定了神细看,居然一半折叠一半舒展。几只野鸭划过水面时,那幅画就洇成一团团的墨迹,一会儿就散开了,水面依然碧绿。
远处,山坡上丛丛簇簇的墨绿是我特别熟悉的树林,香味正是从那山坡上流泻下来的,丝丝缕缕,似有若无,又潺潺流淌,如山泉涓涓,要是透视到底,那一定是一挂浓香的瀑。如果,突然来一阵大风,那瀑便像一匹浅色的布,飘出浅浅的香气。
每每这样的时候,我并不急于回家,哪怕公交车站就在身边。我喜欢这个花香的季节,山坡上的女贞子,公园里的海桐花,农家屋旁的月季花,还有各种花花草草,家养的、野生的,一丛丛、一片片,很多夏日的花香都在蓝天下流淌起来。
有事无事,我喜欢在树旁站一站,闻闻香,看看那些墨绿的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小花白白的,嫩嫩的,细细碎碎地藏在绿叶间。蜜蜂钻进去,那花枝就弹起来,一颤一颤的,我很担心,生怕它会承受不起掉下来,可是蜜蜂依然飞进飞出,并不在乎那些嫩枝不能承受生命之重。
校园里也有一片这样的树林,种在学生宿舍门前的平地上,面积不大,约两百平方米,从没见人专门进行过剪枝、施肥、培土,但每年的花却照开不误,而且开得香喷喷的,只要走进校园,隔了老远鼻子一嗅就沁入心脾。
这么多年,我最爱闻花香,因为它的香,和着夏天的阳光,沁人心脾;也因为它的香,太厚太浓,有时感觉它竟浓得有些化不开。
花香的晴日,我会带着学生,坐在林旁读书,围得又高又宽的花坛水泥墩子,刚好坐下一个班,学生三三两两,有的读诗,有的读散文,也有人放下书本,自顾自地背得津津有味。
学生说,在花香中读书,不仅花香醉人,书香也醉人。
夏天的花香,总是让我想到故乡,想到田野和庄稼。
地里也有香的。地里的香是泛着绿波的丝瓜花,是暗红闪闪的紫苏花,是绿茵丛丛中的白韭菜花。顺着田边地头,要不了几个月,石坎上的金银花就开了,一层银白一层金黄,那些细长的小喇叭迎风摇头,一天一个样,一天一阵香。夏天的地里,总是长满了蒲公英,长满了鱼腥草。花一开,五彩缤纷,要是挖出来,拌上豆豉,加上调料,就是一碗凉拌小菜。
天上也有香。香椿长在枝头,不等它由暗红变成浅绿,找一把剃刀,提了篮子,把夏天的香味提回家,来了客人,不论远近亲疏,桌上有一盘香椿炒鸡蛋或是香椿炒五花肉,那一份亲情、友情、乡情便格外浓厚起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古人描绘的情景总是给人一种安静和清朗,夕阳黄昏,暗香盈袖,多少诗意,都沉醉在四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