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航
“枇杷黄后杨梅紫”,正是夏日好时节。随着气温的升高,长在树上的颗颗杨梅好似那待嫁闺中的姑娘,在太阳的注视下竟害羞地红了脸颊……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老宅的院子就是我的专属果园,小到玛瑙般晶莹剔透的樱桃,大到白里透红且散发香味的水蜜桃,一年四季品种繁多,让我饱了口福。小时候,爷爷每天除了在田地里打理水稻和蔬菜,日落回家就会去看看这些果树,给它们浇浇水,除除虫,他用那历经沧桑且布满老茧的双手,悉心呵护着每一棵果树。而它们也用枝繁叶茂的状态和香甜可口果实回馈给爷爷满满的收获与欣慰。在这些果树中,我唯独钟爱那棵挂满火烧云般粒粒果实的杨梅树,不仅因为它的果实酸甜可口、生津开胃,更多的是它承载着儿时的乐趣与回忆。
每年芒种过后,我就开始期待杨梅的成熟。每天放学回家,丢下书包后便迫不及待地冲向院子,去看看那几颗杨梅有没有比昨天更红,生怕被那几只觊觎已久的“白头翁”抢先品尝。爷爷看到我这样,总会笑我像个小馋猫。有时候,我还偷偷看见,爷爷也在帮我关注着它们,不时驱赶着前来偷食的鸟儿。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树上的杨梅在太阳的直视下,宛如害羞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开始泛起阵阵红晕。傍晚,天边那一抹火烧云疯狂地燃烧,将一颗颗果实映衬得愈发红火。在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待中,终于等来了杨梅采摘的时机。记得那天早上,我早早地起床,从楼上远远望去,院中的杨梅就像调皮的孩子,它们躲藏在绿叶中,遮掩在树枝中,阵阵微风拂过,才能看清它们的样貌;还有一些则显
然不同,它们充满着自信,迫不及待地想展现自己清丽秀雅的笑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闪闪发亮,分外耀眼。
或许,对于儿时缺少玩具的我,摘杨梅是让人兴奋的事情。从灶间拿上篮子,和奶奶一起来到院中。站在树下,那一颗颗杨梅好似向我们眨着眼睛,都期盼着我们能关注到它,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比同伴们先摘下。看到此景,我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像只猴子一般三两下就跳到树上,摘了一颗红里泛黑的杨梅,顾不上表面的灰尘就直接往嘴里送。轻轻咬上一口,当牙齿与杨梅碰撞的一瞬间,它如同凤仙花籽一般在嘴里“炸”开,瞬间酸中带甜的汁水像一股洪流弥漫整个口腔,渗透牙齿顺着喉咙流入心头,这沁人心脾的感觉真的太爱了。那个上午,我就这样不停地摘了吃,吃了又摘,忙活了半天,篮子里空空如也。要问“战利品”,除了肚子吃得差不多撑了,还有手上衣服上全是杨梅那红色的汁水。当我像只花猫一样爬下树,奶奶看到这一幕,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忙碌了一上午,奶奶摘了满满两篮杨梅,牵着我满载而归。到家后,奶奶拿出两个竹匾,上面铺有一层蕨菜叶,小心翼翼地把摘好的杨梅按照个头大小挑选分类,放到竹匾里。看着奶奶的操作,我当时很纳闷,心想,杨梅不都是给我吃的吗?难不成大的还要拿去卖?想到这里,我便问了奶奶缘由。奶奶猜到了我的小心思,便笑着和我说,“放心吧,杨梅奶奶不卖,都留给你吃。你父亲喜欢喝酒,奶奶把那些很小很酸的杨梅挑拣出来,用它们来浸泡烧酒,做成杨梅酒;那些大的,颜色呈红紫色的就留着给你这个小馋猫吃。”奶奶边说边用宠溺的眼神看着我,简单几句话却饱含满满的爱,这份祖孙情是任何爱都无法比拟的。
人间至味是杨梅。转眼间,一晃已过去二十多年,爷爷、老宅还有他种的那棵杨梅树早已离开我们,但爷爷勤劳的身影和儿时摘杨梅的那一幕幕往事仿佛就在眼前。如今,又到了“一树杨梅红欲燃”的季节,老宅旁的马路边,已有农户搭起棚子开始摆摊,向来往的路人售卖着杨梅。而我,也还是会和以往一样,买上一些。但不知为何,似乎总品尝不出那熟悉的味道。
我想,或许杨梅未变,变的只是岁月,是那永远无法回去的童年,是那只停留在相片和记忆中老宅的那棵杨梅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