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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摸鱼记

  吕传彬

  在火车上和朋友聊天,说起了在家上班的种种。朋友坦承道:“在家上班当然好,有更多摸鱼的机会。”听得我哑然失笑,因为“摸鱼”这个词现在是个流行的网络用语,化自“浑水摸鱼”,指在上班时间不干正事的行为。但在我们渝东北老家,在我们小时候,“摸鱼”却是一个更常用的词汇和行为。
  我的老家在墨河东边,是传统的鱼米之乡。田里是收一季稻、再种一季麦,而无数的河汊湖泊就是大家养鱼捕鱼的场所。
  捕鱼和打鱼,是以渔为生的职业,需要渔网和渔船之类比较专业的设备,一般人做不了,只有摸鱼,既不高雅,也很业余,尤其必须在浑水中才能有所收获,因此也成了老家人的一项营生。
  我们庄里摸鱼最厉害的应该是我儿时发小帅三的爸爸帅大叔。帅大叔长得高大威猛,嗓门大又喜欢开玩笑,还有些文化。我最早看的《射雕英雄传》小人书,就是他买的;他自己先看完,又借给我们小孩子们看,还常津津乐道地给我们剧透。
  让我印象更深的是帅大叔会摸鱼。他摸鱼多是在冬天进行,一来因为没有农活忙,二来冬季水浅、适合摸鱼,三来因为快到年节,乡人有“年年有鱼”的需求。大冬天里,自然不能赤身下水。帅大叔有一套行头,就是我们叫“皮衩”的衣服。这其实就是一件可以从头套到脚的简单皮衣,没什么设计上的讲究,只在头部有拉链、眼睛部位又用一小长方形的透明材料缝接。摸鱼人穿了这行头,不怕水浸,也不怕冷,可以潜水摸鱼,甚至可以在三九寒冬的日子里游到冰层下摸鱼。
  我们那时常常看帅大叔摸鱼。他穿着黑色皮衩,宛如后来电影电视里常见的蒙面杀手,走到不太深、又没结冰的河里,他就一顿乱踩,沉睡在河底或者卧藏在淤泥里的各种鱼儿就被迫游动起来,它们往往昏头昏脑的,有的甚至会跳出水面落在附近的冰上乃至岸上。因此帅大叔看着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抓到一条又一条鱼,潇洒地掷投到挂在腰间的篓子里,往往满载而归,看得我们一众小孩儿羡慕不已。
  我回家说起帅大叔摸鱼,父亲笑道:“那有什么!我以前也会摸鱼,比他会摸,摸得比他多!”我不太相信,但也不敢质疑。母亲这时就作证说:“有一年,我和你爸都已经订了亲了。过年时,你爸到我们那边河里摸鱼。我们小陈庄姑娘都看见他了,还说‘大虎家的女婿是个水鬼!’丢死人了!”母亲的小名叫“大虎”,因为生于虎年,又因为是七个姊妹兄弟的老大;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被人说了像“水鬼”,十八岁的大姑娘也会躲到厨房里偷偷落泪。为人妇为人母之后的中年母亲也总会补充说:“哪个干正事的人会去摸鱼呢!”
  父辈逐渐淡出的摸鱼活动,我们这一辈自然更少体验,但我堂姐爱珍的摸鱼事件叫我终生难忘。
  那个初冬的下午,我们从家里吃了午饭后再回学校上下午的课。路过学校边的吕庄时,看见一帮人在河里刮水,他们在小河中垒起两个小土坝,形成一个小池塘,然后用水盆乃至双手把小池塘里的水舀了捧了浇出去。眼看小池塘里的水越来越浅,各种鱼儿已经开始垂死之前的急蹦乱跳。我们看着觉得热闹,身旁的堂姐爱珍却看到了一顿美餐。她兀自脱了鞋子,卷了袖子,本着“见者有分”的执念,她沿着河畔下到小池塘里,要跟人家一起摸鱼。
  吕庄人怎么起哄也吓不走从小倔强的堂姐。她一口咬定“这小河是国家的、公家的,不是你们吕庄的,也不是你家或者他家的!”那一帮男男女女拿她没办法,只好任她也参与“浑水摸鱼”的集体撒欢活动。我和堂妹等人看了一会儿,不敢等她,就跑去学校上课了。当天晚上,听母亲说,爱珍堂姐那个下午没去上学,却装了一书包的鱼回去,惹得二叔二妈两人又爱又恨,只好晚饭桌上一边吃鱼又一边骂了她一顿。
  我的两个叔叔,以往过年时也会到池塘里去摸几条鱼回来,准备过年大餐。但摸鱼这种技艺和生活方式,终究是渐渐式微了。
  后来还看见一些乡人“炸鱼”,就是把小型炸药放在河汊里,把鱼炸死,只见鱼群很难看地漂在水面上,然后被炸鱼人收起。虽然都是“置鱼于死地”,但是炸鱼总让我觉得过于残忍。
  发小帅三初中毕业后学了漆匠手艺,而帅大叔这曾经的摸鱼高手,后来被肝炎夺走了生命。
  “摸鱼”自然不是个职业,甚至也不再是一种可以见到的人类活动,但这个词在各种白领职员的口舌之间,意外获得了新含义,并在这个早晨意外地勾起了我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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