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森
村道绿树阴浓,硕大如棚,偶尔有几阵识趣的风儿缓缓吹过,迎来倏忽的清凉感,倒也慰藉了这颗烦闷的心。蝉鸣聒耳,暑气悠悠蒸腾,无不在歌颂这盛夏的到来。
透过篱笆往里瞧,只见柚子树上的两只蝉大声卖力地“演唱”。时而延长,时而断续,有心无力的模样,着实有些折磨耳朵。要是在我小时候,早就拾起地上的石子瞄准它们扔过去,现在回想起有些幼稚。如今,我只想看菜园里少有的一抹紫韵——茄子。
每年盛夏,奶奶总会栽下各种应季的果蔬。当然,茄子是必不可少的,必须留两块地种茄子,剩余的位置则种植其它蔬菜,可见茄子在我们家的地位不一般。茄子生长周期长,平日去赶集时,前往小摊贩那购买一些茄子苗,回家种下。多些时日,慢慢绽放出紫色的小花,初见有些零碎感,待过几日,便舒展开来,硕大丰满的花瓣“亭亭玉立”,非常好看。
“怎么长得像牵牛花呢?”我一边玩弄,一边小声嘀咕着。奶奶循声抬头看过来说:“是有些类似,你可不要把它弄掉了哟。”为什么?花掉了就没茄子啦!傻孩子。原来如此,吓得我赶紧停止自己的行为。我第一次懂得,有花才会长果实。
过几天,这些花儿慢慢地萎去了,并长出了茄子,奶奶总会在傍晚时分浇水。干裂的泥土层“咕咕咕”地喝饱了水,显得精神焕发。壮硕的茄子在水的滋润下显得晶莹剔透,蹬起小脚兴奋地手舞足蹈。“过几日便可以采摘了,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茄子。”“太好啦,太好啦,我要吃两大碗饭!”奶奶笑着说:“好好好。”眼角的皱纹也掩不住满脸宠溺的模样。
盼茄子心切,我每日都往菜园子里看,一棵茄子苗上都长三四个茄子,悬挂在空中,修长的紫色身体在我面前展露无遗,身上不时点缀着几滴俏皮的露水,格外诱人。此番场景想起葫芦娃,那抹紫韵愈发刺眼。终于等到奶奶提起篮子去采撷,“一二三四五六……”一排身着紫色战袍的勇士静静地躺在竹篾篮子里,好似在长舒一口气,真是舒服呀。满满一箩筐堆砌起来了,我们怎么吃得完呢?“给李婶家送几个,王叔家送几个,梁伯家送几个。”奶奶边说边把它们挑出来,这个饱满肉多,这个修长美观,剩下的不是外观有些欠缺,就是干瘪难看。于是,我心想:为什么丑陋无比的留给自家?后来才懂得,原来是奶奶在用笨拙的方式教会我为人处世的道理。
晚上,奶奶开始忙活起来,用几十年的老厨艺给我做红烧茄子。首先把茄子洗净,切成片,然后放水里浸泡着,倒猪油下锅,冒出“滋滋滋”的清脆声,将茄子倒入锅中慢慢煎炒,直至金黄又翻面煎。时而飘出茄子和蒜的香味,趴在小凳子上写作业的我馋的直咽口水,于是,我悄悄躲在门后,趁奶奶不注意,眼疾手快拎起一片放入口中,殊不知太过于烫嘴,让我情不自禁发出“啊”的声音,奶奶转身责备道:“小馋猫,一会就可以吃饭了。”我只能灰溜溜地离开灶台。那晚,一屋两人,一烛台,斑驳的墙壁时而映衬着奶奶给我夹菜的影子,我吃得满嘴是油。
后来从一本书上得知,茄子也称“落苏”。如此温婉可人的名字,恰似小家碧玉的感觉,身处江南之感,不知是古人对茄子钟情有加,还是沉醉于它的紫韵之美。
多年以后,昔日的那片园子荒芜了,杂草纵生,繁茂的景象一去不复返。那片盛夏的紫韵也最终落寞了,灶台旁再也没有了奶奶忙碌的身影,更无蒜味飘香的红烧茄子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