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敏生

　　在高远的天空，有鸟飞过；在高低起伏的山峰，有风吹过；在一个人徘徊的山谷，有河流过。
　　河静静地在眼前流淌，它是时间的见证者，见证了历史的变迁，见证了人间的世态炎凉。河流有时是一首婉约的宋词，有时是一篇清新绮丽的散文，有时是一幅色彩绚丽的风景画，有时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有时是一个性情奔放的汉子。无论春夏秋冬，无论花开花落，河流从未停止过前行的脚步。
　　我愿做一条河。
　　河流经过山峰。静静地在这座山峰与那座山峰之间，悠然流淌着，总是那么从容，总是那么不紧不慢，沿着山势曲折前行，时而奔腾，时而平缓，时而跌宕起伏撞击着水中岩石，水花四溅，打个旋儿，泛起一片波浪，唱着欢乐的歌，“哗哗”地向前奔流着。当夏日的一场大雨过后，来自山谷里的条条小溪，汇聚成洪流，在山谷中奔涌着，咆哮着。雨过天晴，碧空如洗，被洪水冲洗过的河流，清澈透亮。清亮的河床上，多姿多态的鹅卵石，五彩斑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我边赤足蹚水，边吟诵着《沧浪歌》，那种愉悦情怀在心里荡漾。经过河水的滋润，山冈上松树、柏树、栎树等树木茂密地生长着，满眼的绿色，重峦叠嶂，绿意盎然，撼人魂魄。
　　河流经过田野，视野所及，有层层梯田，有碧绿的庄稼，有葱茏的菜畦。只见地头的叶片上、草尖上，晶莹的露珠闪烁，一树木槿花热闹地盛开着，蓝色的牵牛花在篱笆上相互缠绕着，簇拥着。一股股清泉，被引进田地里，让庄稼伸长脖子“咕咚咕咚”喝个不停，于是庄稼生机勃勃起来，绿油油的，长得格外欢实。大片的向日葵用灿烂的“笑脸”向着太阳绽放，红高粱高扬起硕大的“火炬”，整齐挺拔的玉米，如同正在接受检阅凯旋归来的一支绿色队伍，一望无际地向山边延展。
　　河流走过村庄，乡村浓郁的烟火气息，在河流的上空里荡漾着。炊烟袅袅的村庄，有鸡鸣犬吠，有人来车往。红砖白墙的农家小院里，有高出院墙的一树红石榴，有一树翠绿的酥梨，或者倒挂在藤蔓上的一串串绿宝石般的葡萄，比较吸引人的眼睛。在庭院里，有晾晒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在风中飘荡；在台阶上、窗台前、木棚子上、场院里有晾晒的金色玉米棒子和火红的辣椒，还有早熟的黑色葵花籽。巷道里，渐次飘来二爷和三伯的吆喝声，婶婶和嫂嫂们的唱曲声，还有父母的唠叨声。在众多的声音中，弥漫着土豆炖老南瓜、西红柿炒尖椒、以及铁锅烙烙饼的浓郁香气。
　　河流总是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见证了村庄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明净的小河水，有我少年时的印记和乡情，年少时，我和小伙伴们曾在河里游泳，抓鱼摸虾；在河边的柳树林里，荡秋千，捉迷藏，打雪仗，有时候折柳成笛，柳笛声声在柳林飘荡。我的父辈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弓着腰，曾在河两岸的田野里辛勤劳作，他们的一生，总想着与河一样，走出大山，但他们却不同于河，终生从未走出过大山。傍晚，伴随着小河“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河边的村道上，有归巢鸟雀们“叽叽喳喳”的呼朋引伴声，有牧归的牛铃儿“叮当叮当”声，有羊儿“咩咩”的呼喊声，有暮归荷锄在肩的乡亲们欢快的唱歌声，于是，新一轮的乡村振兴伴随着激越昂扬河水，正向前涌动着。不一会儿，一弯新月高挂在河对面山梁的树梢上，漫天的星星在夜幕上不停地眨眼。此刻，乡村的夜晚，多么宁静平和呀！夜色下，村庄渐渐睡着了，只有远处的萤火闪烁，秋虫啁啾，潺潺的河水，好像在窃窃私语说着情话，又仿佛是谁的一双双纤手轻轻地抚弄着琴弦，发出“叮咚叮咚”有节奏的声响。这时，偎依在村庄旁的河水，满怀着村里人的期待和向往，永不停歇地流淌着。
　　河流经过小镇，由于河水滋养，小镇就热闹和繁华起来了。白天，小镇街道纵横，高楼林立，店铺琳琅满目，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夜晚，霓虹闪烁，灯火辉煌，人流如织。但河水从未被眼前的繁华所止步，依旧向前奔流着，义无反顾，永不回头，河流如时光，时光如河流。河流，总在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中倔强地穿行奔流着，在穿行奔流中，练就了坚韧和执着的性格。此生，能拥有一条小河该多好呀，那怕是一条小溪也行。我伫立在河边，凝视着河流闪耀着明亮的眸子，自言自语地说，有河流过，从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