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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李艾轩
  老屋闯入我的视野时,我毫无准备。
  凌晨,雨声里藏着雷鸣,飞驰的汽车外,好像有一团绿色的火一路随行。老屋外充气的帐篷是临时租借的,唯一的光源从老屋狭窄的木门处倾泻开,滴答的雨声将白光打碎一地。
  一步步走近老房子,一步步走近了真实。在乡村,这种黄泥土墙青瓦的老房子已很难见到了。它们就像孑然一身的守村人,孤独又苍凉地待在世界的角落里,无依无靠,无声无息,又如风中的炊烟一样弱不禁风。除了过年时回到老屋烧点纸钱,或者老一辈人走时要回老屋落根的执念,很难有理由将我们这些年轻人聚在一起,再回到老屋。
  再次见到这座老房子的感觉很奇妙。尤其是这种没有准备、猝不及防地,那些散落的、不经意的时光,不急不躁地就朝自己走来。骤然间,老屋似乎变小了,它背后绿色的草丛爬满土包,我不太清楚每一个对应的是谁的墓,只是每年都会跟随长辈们,来到老屋背后的这片杂草与裸露黄色泥土的地方,去烧纸钱。
  土墙低矮,抬头就可触及房檐。门框、窗框就像镶嵌在一张陈旧脸庞上的变形的嘴和眼,经年的风吹日晒加上虫蛀雨淋,褪了漆、掉了色,回归到原木的底色。房檐高低错落,失去了整齐划一的风采,檐下横挂着一根溜光的松木杆,两端粗铁丝系着,拧在檐檩上。常年的磨砺,锄把光滑、锄柄锃亮,倒悬在松杆上,静静地勾勒着过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满溢稻香、汗水直流的生活片段。房上的青瓦失去了往日的锋芒,一片连着一片,甚至有的地方塌陷了下去,几根野草稀疏地钻出青瓦,倔强地迎风摇曳。
  扫帚、柴筐、柳筐倚靠在土墙边,窗框上挂着几提黄中泛白的苞米穗,零零散散的家什诉说着主人的勤劳和日子的琐碎。挨着老屋的是稻草仓子,歪歪斜斜地立着,我总是会想起小时候与伙伴们偷偷拿走几把稻草,再转头在路边的田里摘下一个萝卜,那时黑烟烤萝卜,就是我们最喜欢的游戏。
  可现在我只能回忆。我不确定老屋还能倔强地在这黑夜的雨声,雷鸣声,女人们的哭泣声中坚持多久;我不确定往后的每一年我们是否都会回到这里;我不确定这么多年我是否已经理清了老屋背后的主人的故事;我不确定那一晚众人之泪的背后是否会有不同……
  看着眼前这座老屋,这座与钢筋水泥、车水马龙格格不入的老屋,心底浮现的思绪若即若离。这座老屋正如芸芸众生,有名也罢,无名也罢,无论年代多么久远,它就这么真实地在大地上存在,是许多人追寻过往的一根藤,是很多人寻觅乡愁的一把锁。它加速离我们远去,却又以另一种方式从清晰走向朦胧,又从朦胧走向清晰。
  忽然,起风了,心底的一些过去的符号开始重组又分离。我突然想到那些我听不懂的哀鸣,我不曾感同身受的疱疹,还有那些饱含故人象征意义的食物,却早已吃不到了,而往往要几年后现在的我,才能朦朦胧胧地看到那些远去的背影,可背后的旧容却只能靠藏在记忆里的模样去刻画。
  除了那些同老屋命运相连的一代人,还有谁会去追问它的背后故事呢?想到这里,不禁感慨万千,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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