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荣芳
当夕阳把落日的余晖洒在院子外面的树林里,一片白杨树挡住了夕阳亲吻大地的光线,爬满地瓜秧的土地一半沐浴着夕阳,一半罩着树荫,我站在光与影的交汇处,静静欣赏这渐变的美。在清浅的时光里游走,远离喧嚣的宁静常让我生出颇多感慨。有时索性提着鞋子赤脚走在这片土地上,用双脚真切地感触这土地的温度,重温一份返璞归真的自在。
秋天,万物以五彩斑斓呈现,韭菜畦里一朵一朵的韭菜花,填补了空寂的园子。父亲把成熟的辣椒摘回来,一个一个用铁丝穿起来,然后挂在山楂树底下晾晒。母亲能干的时候也喜欢坐在院子里,把一个一个的辣椒用针穿到线上。一串一串的红辣椒有的挂在门楣边,有的挂在柿子树底下,这秋天最亮的颜色,点燃了枯燥的院落。如果一阵风吹来,一串串辣椒像火红的风铃随风摇动,摇出了专属秋天的一番诗情画意。
生火做饭循环往复着每一天,回家的踏实感多半源于一日三餐的烟火气。父亲用不惯电气化的设备,总是不厌其烦地点上木柴,用柴火炉炒菜做饭。木柴噼啪作响,锅外冒着的热气,饭菜溢出的香味,这十足的烟火气,瞬间治愈各种生活上的矫情。
昨晚母亲睡熟,窗外秋虫鸣唱一刻不停,支起耳朵聆听这虫鸣的旋律也是各种各样,有直抒胸臆的长鸣,有平平仄仄的弹唱,大多是兀自陶醉。在一夜虫鸣中和衣而睡,窗外没有月亮,却意外看到一只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空中飞来飞去。这童年司空见惯的小飞虫,今晚竟然来到了我的面前。我打开灯一骨碌爬起来,喜爱之情让我迫不及待伸手想把它逮住,可能情急之下用力过猛,这只终于攥在手心的萤火虫,竟然渐渐熄灭了灯,把它放在床上,它竟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儿,只见萤火虫的翅膀抖动了一下,接着几只足也伸缩了一下,这让失落的我再次兴奋起来。只见它努力地侧过身,艰难地把身体摆正,然后试图向前爬去,刚爬了两下又翻滚在地,六只足朝天。看来我是真的伤害到了它,不知所措的我,只好借着灯光把它放在了窗台,开始期待时间会降临一份惊喜。黑漆漆的夜晚,辗转反侧,一次次望向窗台,却没再看到一闪一闪的光亮。生命原来真的如此不堪一击,我懊悔地感叹着。
天亮之后,在窗台搜寻却始终未见萤火虫的踪迹,于是我开始相信,趁着我睡熟,它从窗纱的漏洞里钻出去飞走了,提着灯笼重新飞入夜空,飞过玉米地,穿过酸枣丛,飞到了只能靠回忆才能抵达的远方。
回到故乡,没有月亮的夜晚除了秋虫的喧嚣,听不到别的声响。这种声音到天蒙蒙亮便会越来越弱,侧耳倾听,所有的鸣唱在晨曦戛然而止,让我怀疑黑暗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指挥着鸣吟的节奏和时间。或是这些虫儿有感知黑夜白天的特异功能,或是它们都有一双穿透墙壁的眼睛。演奏了一个夜晚的虫儿们想必是劳累了,陆续沉沉睡去,待夕阳落山重来一场演奏。
秋虫入睡,窗外便陆续传来各种各样的鸟鸣,从它们的啼鸣中听出,鸟儿粉墨登场也有顺序,其中一种叫声清脆的鸟,不到六点钟就站在枝头,它的鸣叫时而婉转,时而悠长,太阳快升起的时候就飞走了,再也寻不到它的叫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喳喳,啾啾的叫声唤醒了清晨,而这些都是自己身居车水马龙的城市后,很难体验到的一种感觉。
在白露已过的一个中午,竟意外听到了一只蝉的鸣叫,声音略带沙哑,秋风乍起,寒蝉凄切,这断断续续的叫声总是带着那么一点儿悲凉的色彩。树叶开始变黄然后飘落,这只留恋光阴的小家伙忘了季节,依然躲在枝头忘情地歌唱,像不肯陷入时间漩涡的人们执意拽着岁月的裙裾。几声蝉鸣让我恍然发现,我们只顾赶路,竟没有察觉曾经铺天盖地的蝉鸣在不经意间已渐渐隐去,直至一只秋蝉的出现,才停下脚步与时间对话,学会了感知。
秋色秋声,时间的念想落在了岁月里,故乡对我来说是渐渐远离,徐徐回归的感觉。在故乡,一些旧时光涂上了油彩,再微小的事物也生动诠释着绽放的意义,常忍不住为一片叶子而歌;在故乡,心灵找到了回归,有时感怀大于叙事,不说话的时候,整个院子就只剩下两棵树,一棵认真地结满一身酸甜的果,一棵提着期待挂满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