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爱霞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那个冬日,我从远方归来,与同窗好友围炉夜话,深情厚谊,如杯中莒酒,醇厚绵长。友人问:“还记得那条小巷吗?”
怎能忘怀?那条悠长的小巷,承载着时光的印记,依旧守候在那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巷道还是土路,两旁散落着好些单位的家属院,斑驳的墙壁上,爬山虎蔓藤缠绕。巷子的北端,连着我娘家小区的大院,另一端,则通向繁忙的南北街道,常有满载粮食的车辆驶进小巷斜对面的莒县酒厂。无论阴雨绵绵还是晴空万里,小巷中,总能遇到有人手提着酒瓶、酒壶,或自行车把挂着酒筒、酒篓去装酒。
青年时代,住在巷道里的几位同学,沿着小巷,走到酒厂附近的黄土高坡放声歌唱,畅想人生。那高土堆非同寻常,而是春秋时期莒国古城的南城墙遗址,与现今的莒国古城北城墙遗址,遥相呼应。我们迎风而立,闻着酒香,不禁唱起:“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生情,一杯酒……”我们约定,待到人生再聚首,定要共饮一杯家乡酒。
当年,离休的父亲常沿着这条深巷,前往酒厂的直销店装散酒。有一次,父亲差遣我前往,排队轮到我时,店员阿姨打趣地问:“小姑娘也喝酒吗?”我脸一红,害羞地回答:“我不会喝,是家里来客人了。”店员笑盈盈地说:“帮父母忙的孩子,酒要装的高高的。”她熟练地将漏斗插进瓶口,用酒端将琼浆注入瓶中。酒香弥漫着四壁,顾客们翘首观看,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岁月如梭,随着父母的离世,我也从这条小巷出发,踏上了新的旅程。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而今,我已回归故里,再次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小巷。小巷已石板铺路拓宽成了街巷,路边的小树也已枝繁叶茂,许多单位已搬迁到了繁华地段。过去娘家的小区也粉饰一新,增添了许多健身器材,但物是人非,我已寻不到父亲的酒香,母亲的饭香,小巷的一头已成了我回不去的地方。我缓缓转身,独自徘徊在这悠长又寂寥的街巷,期待逢着熟悉的面庞。
当我走出巷口,拐角斜对过,一座门楼,古色古香,雄伟壮观,当几个鎏金大字“浮来春”映入眼帘时,不禁怦然心动,一下子想起了在八九十年代那个耳熟能详的电视广告。一个七品芝麻官,穿着红色戏服,画着京剧脸谱,唱白着:“老爷我今天刚上任,遇到好酒浮来春,天下白酒多如林,老爷我唯独喜爱浮来春。”当年,巷道的孩子们也纷纷模仿着说唱,动作惟妙惟肖。
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我踏入了厂区,仿佛步入了酒文化的博物馆。酒香、墨香、书香交织在一起,建筑青砖碧瓦,飞檐翘角,一砖一瓦都显得古朴典雅。
随着导游推开朱红色的“中华酒城”大门,浓郁的酒香迎面扑来,仿佛走进了酒的宝藏地宫。一排排,一行行,一层层大酒坛整齐陈列,既有陶瓷大缸,也有青花瓷坛,坛身上绘制着莒县八景图。圆圆的酒盖,覆盖着红布、黄布,如一个个古代壮士,发髻盘起等待出征,接受着检阅。其中,也不乏有私人订制的浮来春陈酿。酒城采用半地下,开放式恒温储藏,为酒坛提供了自由的呼吸,促进了原酒二次发酵和老熟。
俗话说,酒是陈的香,厂内的“酒储银行”建立于上世纪70年代,是一间石头库房,一座历史建筑,被誉为“莒县酿酒博物馆”。里面珍藏着一坛坛不同香型、不同年份的佳酿,就像一口“陈年老窖”,那醇厚的酒香如丝如缕,仿佛是时间的低语,诉说着岁月沉香。
酒是粮食的精隨,是上天的恩赐与大地的奉献,是五谷杂粮提取的精华。一缸缸,一坛坛,一瓶瓶莒味美酒,陶醉着乡音乡情,激励着学子前行,也承载着游子乡愁。试想,春日里,桃花灼灼,酒香伴随着花瓣轻舞,那是农人丰收的喜悦,是大地回春的颂歌;夏夜,月色皎洁,一壶清酒,几碟小菜,家人围坐,酒中浸泡的是家的温馨与和谐;秋风爽,月儿明,酒香中带着留恋,犹如诗人笔下“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离别。冬日雪,红梅艳,为游子温一壶酒,暖的是身,醉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