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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票上的年轮

  欧兢兢

  老屋阁楼的樟木箱总在雨天咳嗽,吐出几本卷了边的集邮册。邮票们蜷在透明护邮袋里,像一群老邻居挤在弄堂口晒太阳,边角泛着被时光摩挲的毛边。
  八岁那年,父亲是县城邮局的“绿衣使者”。他骑那辆老凤凰自行车,车铃铛锈得发哑,后座却永远绑着个绿漆铁盒。周六清晨,铁盒“哐当”撞在门环上,我就知道准是父亲捎来了新邮票。木桌上摊开的是整个世界:敦煌飞天的飘带要顺着齿孔撕,大熊猫啃竹子的神态得用镊子调整,最宝贝的是那张“全国山河一片红”,父亲总用白手套托着,说这抹红能烫伤眼睛。
  夏夜最盼着父亲歇工,竹床搬到天井里,母亲摇着麦秆扇,我和父亲趴着数邮票。《牡丹亭》的工笔仕女被蚊香熏得微微发卷,父亲就用镇纸压平:“你看杜丽娘的水袖,多像邮票齿孔的涟漪。”萤火虫提着灯笼在邮册间游荡,照见父亲指甲缝里的油墨,那是他偷偷帮我补全《金鱼》专题时沾上的。
  变故来得像场急雨,那年槐花开得特别早,父亲突然调去山里教书。邮递员再没送来花花绿绿的邮票,倒是汇款单上的三角邮戳红得刺眼。我发了狠,把攒了三年的《长城》专题册撕得粉碎。纸屑混着槐花飘进灶膛,火光中“孟姜女哭长城”的邮票蜷成焦黑的蝴蝶,被母亲用筷子夹出来,悄悄收进铁皮饼干盒。
  立冬那天,我在阁楼撞见父亲的秘密。饼干盒盖内侧贴着张泛黄信笺:“给小满的生日礼,等攒够四季……”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四季邮票:春分燕子的剪纸被摩挲得发亮,夏至荷花的小全张还沾着松香,秋分的水稻收割机票根处有道裂痕——那是父亲用米汤粘好的。最底下压着未盖章的“儿童生活”票,画里的小女孩踮脚贴邮票,窗外的梧桐叶正落在我当年撕碎的《金鱼》残片上。
  去年帮女儿整理书包,发现她用糖纸仿制了“咕咚”木偶邮票。蜡笔涂的木偶咧着嘴,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外公,我把春天寄给你。”窗外的梧桐又抽新芽,集邮册在书架上轻轻打鼾。女儿现在爱用我的放大镜看邮票,说能看见“大熊猫在竹叶上打滚的绒毛”,就像三十年前,我趴在父亲背上数他制服扣子上的邮票微雕。
  前日路过老邮局,玻璃橱窗里摆着电子邮筒。穿绿马甲的姑娘教我扫码寄“虚拟信件”,屏幕亮起的瞬间,我忽然想起父亲那辆老凤凰——后座铁盒里叮当作响的,何尝不是另一种永恒?女儿踮脚把涂鸦信塞进存钱罐改装的“邮筒”,硬币落下的声响,和当年父亲自行车铃铛,竟有着相似的回音。
  暮色漫进阁楼时,集邮册里的油墨开始苏醒。那些薄如蝉翼的春天,有的被岁月压出褶皱,有的被童心晕染了彩边。父亲没教会我收藏世界,却让我懂得:最珍贵的邮票,从来不是盖着邮戳的那张,而是被时光反复摩挲后,依然能在某个清晨,突然烫疼你掌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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