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旺源
犹记读大学时,校园里有条种满银杏的路,我们把它命名为“银杏大道”,这条路永远都是学校里最早的秋信使。往年进入九月,道路两排的银杏树便悄悄地换了衣裳,从树梢开始,一点一点染上金黄,最后把秋日裁成了扇子般的鎏金。
每天的清晨,我总能看到一位白发老人在这条校道上扫着落叶,扫得极为认真,扫完也不运走,只是将这些落叶推到树根处,然后把这些落叶将树根围成一圈金色的圆环。“让他们
回到根本”,老人说,“化作春泥更护花”。
我习惯了在没课的午后来这里读书。选一张长石椅坐下,让透过叶片间洒下来的阳光,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一阵风吹过的时候,书上的叶子便纷纷扬扬地往下落,像极了一场金色的雨。这个时候我总会抬头望着叶片慢慢旋落,每一片都在阳光下闪着光。
树下是热闹的。除了寻食的蚂蚁外,还常有个静静写生的女生。她的画板上总是银杏树不同时节的姿态:初秋的绿中带黄,深秋的金碧辉煌,甚至冬季的枯枝嶙峋。她说要画满整整一年,记录一棵树完整的生命轮回。“你看”,她指着一棵树说,“每片叶子的金色都不完全相同,有深有浅,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
银杏果熟的时候,落在地上,被行人踩破后,就散发出了特殊的味道。有人嫌味道不好闻,可我却觉得这是秋天特有的气息,少了这味道,秋就不像秋了。食堂的阿姨有时会来捡拾这些白果,精心烹制后做成一道时令小菜。“清热解毒”,她说,“秋天吃最好了”。
黄昏时分,这里更是热闹。下课的学生穿梭如织,金黄的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有人在拍照,有人在散步,还有情侣手牵手慢慢走着,任落叶飘满肩头。
夕阳给一切都镀上金边,整条大道美得像一幅油画。
待到深秋的一场夜雨后,银杏的叶子也随着一夜散尽。清晨再次经过时,但见满地金黄,厚厚地铺了一层,树枝却已光秃。扫叶的老人正在工作,这次他不再慢慢扫,而是将落叶堆成一个个小堆。偶有几个校工的孩子们在叶堆里跳来跳去,笑声清脆悦耳。
“今年就要过去了”,老人望着光秃的树枝说,“不过明年还会再绿,再黄,再落;树比人懂得道理,该绿时绿,该黄时黄,该落时落,从不犹豫”。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每年都要来看银杏。不仅为那惊艳的金黄,更为感受这种生命的节奏。生长与凋零,繁华与落寞,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就像这银杏树,坦然接受四季轮回,在每一次凋零中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新生。
秋深了,银杏叶已落尽。但我知道,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新的芽苞正在孕育。等到来年春风起,又会是一场绿色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