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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棵大树的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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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登建   2017中国(日照)渔文化节·作品选登

  我确信那个传说是真的:老早老早以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有一只成了精的龟时常兴风作浪,把岸上的房屋、庄稼、老人小孩都卷到海里。人们恨龟精,焚香烧纸求玉皇大帝惩治它,玉皇大帝了解情况后,派二郎神背着一座山,在龟精又祸害百姓的时候,一下子把它压在了山底。知道被压在山底的龟精还会挣扎,往外吐水,日子久了,水积多了,山会漂移,二郎神就把一棵长生不老的银杏树栽在山上,让银杏树的根永远喝着龟精吐出的水,这样山就不会动摇,龟精就不会爬出来。
  浮来山上的这棵老银杏树,根盘绕在大山底下,与大山同生共存。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它这么魁伟。干围达十六米,民间的说法更有意思:“七搂八拃一媳妇”。说的是一个雨天,某书生在银杏树下避雨,忽然想量量这棵树有多粗,他从一个同在树下避雨的女子身边量起,张开手臂搂了七搂,又用手掌拃了八拃,量至倚树而立的年轻女子那儿不好意思量下去,剩下的粗度就是“一媳妇”了。树干粗得惊人,冠幅之大也极为震撼:九百多平方米,繁荫数亩!枝桠错杂,叶片交叠,说它遮天蔽日,一点也不夸张。
  我们乘车来到浮来山,下车后先到了清泉峡。峭壁上丛丛乱石,石头缝隙里挺立的松柏笔直、劲拔,一片连一片,蔚然成林。而在一棵古松折断、歪倒的树干上,一根檩条粗的枯藤缠成了“辘轳把”形状,枯藤另一头又抛出去,搭上五六米外的一棵树,像一架黑铁索的栈道。大家过去攀一攀,摸一摸,“啊啊”着惊叹大自然无奇不有。峡谷一眼老井,水平如镜,井下却藏着两个千年不竭的泉眼。水面离地上一米多,井四周的石头却都是洇湿了的。水汽缭绕、弥漫,风又送来了一股松香味。但即使在如此清凉之地,人们后背、额头仍热汗涔涔。可怎么过定林寺门前的那条水泥马路呢?流火的七月,山峦上滚动着大团大团的火絮,水泥马路上更是腾腾地蹿白焰,令人望而生畏。
  可是过了水泥马路,来到老银杏树下,感觉就完全不同了。烈日退去,这只刚才还紧追不舍、啄疼我们皮肤的凶鸟不见了,老银杏树张开宽阔的臂膀保护着我们,它给我们搭建了另外一个天地,浓荫匝地,凉爽而又温馨,我们仿佛到了安全岛上,不再惊慌、恐惧。我不由得想起省城一个文友,她的老家就在浮来山下,她很熟悉老银杏树,她曾对我说老银杏树是护佑人的。她还说,当地人有什么灾啊病啊,都是找老银杏树给化解。她自己就是一个例子,她八九岁的时候厌食,个头“疙瘩住”了,被伙伴们嘲笑为“小矬子”。这年大年初一,妈妈带着她来给老银杏树磕头,一边磕一边说:“银杏王银杏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也怪,回来就能吃饭了,也开始发身量,没几年她真的就出脱成了一个细高挑的美少女。“要不是老银杏树,谁有这么大的法力?”她重复说了好多遍。
  老银杏树周围装了栏杆,上面搭满了红布条,都是许愿的人系上的。那里面凝结着对长者的孝心,对纯真爱情的向往,对美好明天的憧憬……
  在人们心目中,老银杏树已是一尊大慈大悲的神。二
  老银杏树已经三千多岁,是公认的银杏之祖。
  一棵树活了三千多年(有文字记载的岁数),三千多年沧海桑田,它站在这里不曾挪动;三千多年风雪雨霜,没有妨碍它枝叶融进云里,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近年我走过一些地方,也见过一些老树,有一千多岁的,有七八百岁的,看上去却都像风烛残年,树干中空,被铁皮箍着才不至于散架;稀疏的枝条,缀着零零落落的黄叶,但也叫人欣喜不已。而这棵老银杏树却一点也不显老态,倒似是还在壮年。
  老银杏树见证了多少世事变迁!有考证说,它实际是西周初年,周公东征时所栽。春秋战国时期,莒国国君莒子与鲁国国君鲁侯,在银杏树下结盟修好,《左传》记载了这件事,“鲁隐公八年,九月辛卯公及莒人盟于浮来。”这时它已能撑起巨大的华盖了。王侯们早已尘封进历史,那王冠上的珠宝不知流失在哪堆泥土里,而老银杏树依然在风中招展着一面鲜绿的大旗。
  以一部《文心雕龙》名满天下的南北朝文艺理论家刘勰,在外游历治学多年后回到家乡,出家为僧,住在浮来山定林寺,在寺里建了一座校经楼,潜心研读校订佛经。累了,他从案前走出来,围着银杏树转了一圈又一圈,静思默想,可是他心里的声音银杏树却听到了。朋友来找他玩,他干脆把茶几搬到银杏树下,一边品茶,一边说经论道,说到精彩处,银杏树便为他们鼓掌。
  二十一世纪初叶的一个夏天,老银杏树又迎来了一个落魄书生。这个书生已走近六十岁的门槛,按他这个时代体制内的规定,六十岁退休,工作生涯即将终结。回顾大半生,跌跌撞撞,坎坷多,顺境少;一事无成,壮志未酬;日头像一枚金色的果子在空中悬着,可还没摘到手夜幕就已垂下来。愧悔、迷惘、忧伤,悲观绝望使他生命萎缩,腿在变枯,灰白的发丝飘如落叶———这个人就是我。
  要说我来得也正是时候,老银杏树让我的灵魂颤栗。我瞪大了两眼,只见老银杏树条条枝柯在舞动,如蛟龙腾空。响雷滚滚,狂风骤起……那气势,那力量,可是什么“苍劲”“雄浑”之类词汇远远形容不出来的。
  老银杏树不比你老吗?你不能“老”下去,不能“堕落”,你得振作,得重生!
  而到深秋,晨露结霜,满山的草木渐渐凋零,老银杏树的叶子却在一层层地往上刷金。一树金箔,闪闪烁烁,天空被映得明晃晃。一片叶子展开翅膀,在空中曼舞,仿佛一只金蝶。十片、百片、千片叶子挣脱枝头,洋洋洒洒的红雪无休无止。叶子落在地上,除了游人像带纪念品一样拿走一些(回去当书签或者镶在镜框里),寺里的老僧并不打扫,而是特意保留着。落叶越积越多,铺作一床厚厚的金丝缎面的大花被,那是天底下最美最温暖的大花被!
  秋天,我一定要再来浮来山,来看老银杏树的落叶,这是一种绚烂至极的景象,它会像一道冲天的电光,驱散我心底积聚的灰暗的暮气……(本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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