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佳宁
　　这所破败的乡村学校，几乎成了附近几座大山里的孩子唯一的上学指望。秀凤咬牙坐在这里，逼着自己把课听下去。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混社会”，跟几个姐妹一起，偶尔去学校，更多的时候，她们一起喝酒，一起打架，一起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瞎晃，花着父母从外边带回来为数不多的钱，觉得日子这样过也很好，小姐妹们，青春作伴，彼此需要。常年在外务工的父母面貌模糊，大山外的世界跟她们也没有关系。
　　跟秀凤最亲近的是奶奶和弟弟，祖孙三人相依为命，因为她们在，所以秀凤不管怎么疯，到该放学回家的时候，从来都按时到家，打猪草，煮猪食、喂猪，再看着弟弟写作业，弟弟上学的地方比她们学校还远，要走十几里地，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冬天的时候，她看着弟弟顶着寒霜去上学，一双小手满是冻疮，又心酸，又觉得他很傻气，她想：像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是没有命上大学的，往大山外的路太难走，寒门出不了贵子，枉他一心想去北京上大学。
　　去年冬天，奶奶突然病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看不明白，只是每天给打针吃药，家里的钱很快用完了，猪也卖了。没办法的秀凤用小姐妹的手机给父亲打电话，让他回家带奶奶看病，然而，去了县城医院，花了很多钱，也没能救得回奶奶的命。对于那天，她只记得医生张张合合的嘴和父亲因痛苦自责而扭曲的表情，是呀，他拼尽全力，常年在外干活，也没能挣得多少钱，也救不回老母亲的命。那一刻，秀凤突然惊觉，她和弟弟的未来，父母以后的生活，都是问题，山里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不能走一辈子。
　　办完奶奶的丧事后，父亲领着弟弟去打工的地方上学去了，说那边有政策能安排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孩子上小学，放弟弟在家，大孩子照顾小孩子他不放心。父亲其实也说带她去来着，她没同意，她还记得奶奶生病时城里的花销，她不敢跟着去。
　　她跟曾经的小姐妹断了联系，开始正正经经上学，山里不兴寄宿，学校里的房子少，光做教室就很勉强。她和跟她一样父母都出去打工的同学住在一起。弟弟隔几个月就给来一封信，她还记得第一封信里弟弟说城里管她们这种人叫留守儿童，读信的时候五味俱全。
　　“王秀凤，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这四个选项你认为要选哪一个？”
　　“额，选第一个。”
　　“对了，坐下吧。”
　　冷不丁的被老师叫起来，她很紧张，因为落下太多，她曾无数次回答问题时出丑，幸而，最近对得越来越多，她有点期待自己成为村里人挂在嘴边的“贵子”，能从大山里走出去。有的时候她恍恍惚惚看着书，似乎看到书中开出了一条路，蜿蜒到了大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