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丰彩

1
在每一个文人笔下，
都曾经有过一棵树，
古老的，年轻的；
枝叶繁茂的，瘦骨嶙峋的。
在一棵古老的银杏树上，
人类的脚步被它的叶脉追溯；
一切早有预谋，一切都设置了悬念。
一颗果子掉下来，
便揭示了一个悬念。
第一个悬念，离我们太远；
最后一个悬念，同样，离我们太远。
那句“居心叵测”，
在这里是最好的赞美。
这世间的美总有定数，
像山风爱上树梢，
像溪流爱上岩石。
像一棵树站在时光里，
寂寞，温婉，肃穆，骄傲。
迎着岁月的呼啸迎风而行。
真正的厚重，
不是读写众生，
而是让众生来读写。
人类有无数的夸张手法，
诉诸时间的，
或者诉诸空间的，
每一种，都是你枝桠上一次
不动声色的自然素描。
你的记叙，
人类的抒情。
至于那些狂热的讴歌与嘲哳的议论，
是你几千年里嘴角扬起的淡淡写意。
以大地为卷，
以岁月为笔，
吟哦一首几千年的修辞。

2
人世间千回百转，
定林寺内晨钟暮鼓，梵音清满。
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修辞。
以光阴作喻
与天地对偶
同日月互文
我们以横向的热闹，
对比你纵向的孤独，
在时间的轴上抒情。
人类步履匆忙而荒诞，
你的双脚却是坚定的隐喻。
先民的足迹，欢呼和眼泪，
一圈圈，紧紧裹进你的年轮。
把光阴抖落在山河松涛之间，
让仰望者屏息凝神，
留自己与天荒地老，
握手言和。
所有惊天动地的变迁，
沧海苍天的动荡，
化作你慈眉善目的人间一瞥。
那是一场勾连时间与空间的通感。
众生的叹息醉倒在你的眉间，
顾盼流连。
吐出的一个个惊叹号，
铺排成了通往你脚下的石阶。
在数千年的时光罅隙里，
只需要一次虔诚的祈祷，就完成了一次弥足的修行。
用那些华丽的、庄严的、肃穆的、斐然的形容词，
遥寄给你最浅薄的情书。

3
在定林寺，点一炷香，
在山涧溪水畔，流放一枚叶子。
萦绕而上的，是莒地的图腾。
顺流而下的，是暗涌的方志。
一柱透彻的香，
裹着连绵的排比句。
向着来路排比，
向着去路排比。
三千年的光阴，
便有三千年的诗意描写。
莒国人民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而大地，紧紧地拥握着你的诗意。
我们钟情于寻觅的存在美学，
一路漫溯到你䞭裂的枝干。
群山的倒影，众生的鼻息，
被这方天地一一点拨。
一片叶子的晃动，
是一场浩大声势里
的波澜不惊。
最摧山坼地的，
往往最不动声色。
那些朝颂与讴歌，
婆娑向前，
沿着时光的河流，
“漫溯”
与时光算一笔旧账。
翻阅帐本，
篇篇都烙印你金黄的脉络。
时间与空间的维度，
你用叶脉和筋骨，
将其扭曲，融合，重塑。
你看禅风香魂，
你听曼妙梵音，
岁月的纹理，历史的褶皱。
风回气旋，老树雷鸣，
每一片叶子，都有着自己的细小叹息。
世间逍遥，青山在望。

4
“坐落”这两个字，
本该属于一座山。
现在，它属于你。
完整地，彻底地，死心塌地地。
我们动用了几代人的一生，
深一脚，浅一脚地，摇摇晃晃地，
在你脚下扎根，发芽，枝繁叶茂。
从匍匐在地的那一刻，
生命就嵌进了一次爱恋的惊喜。
即便站到山顶，
我也只能仰望你，
金风回响，青松不语，
与群山一同，
奔赴一场旷世的烘托与渲染。
在你的美学范畴里，
拟人，是一个贬义词。
站立着，是一场生命的仪式，
绝不是简单的修辞手法。
山风作鼓，山石作旗，
借着光阴的喉咙，
其他万物，
包括云朵、流水、青松和游客，
都拿不到这场仪式的入场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