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级一班 葛忠菲
　　记忆的碎片散落在岁月的神秘长河中，在暗夜里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辉。我小心翼翼地在岸边行走，不时驻足打捞那个午后的记忆，一片，两片……然后将它们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连续数次打捞未果后，而我终于失去耐心，索性不再找了，兀自对着残缺不全的画面发愣———那应该是一碗白粥，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隐约可见几块橙黄色的地瓜，残缺的碗口和残缺的淡蓝色花纹述说它经过的岁月点滴，端着它的那只布满皱纹的手影影绰绰。我大概记起来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秋日午后，我随父亲驱车回到奶奶家。奶奶的院子里有两棵很高的树，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只记得当时微风温柔，黄叶满地，奶奶坐在院子里，低头织着浅绛色的毛线，大抵是一顶小帽子。偶尔飘落几片黄叶，落在小院儿里———画面安静又美好。我虽不忍打破这一幕，但仍开口叫道：“奶奶！”她抬起头来，也笑：“来了啊。”奶奶笑得总是很温柔，奶奶放下手中的活计，问我们饿了没，饿了的话，她晌午做的粥还剩下不少，可以热一下先应付着。我和父亲刚吃过饭不久，自然是不饿的，但还是点点头，不忍拒绝。“就知道你们饿了。”奶奶起身，脸上显现出得意的神采，眼里还跳跃着快活的光———即使满面皱纹，仍是生出了几分孩子气。难怪人们常说老人都是“老小孩”呢！我和父亲相视一笑，任凭奶奶在灶旁慢慢搅动着白粥。不是我和父亲不愿帮奶奶，而是奶奶不喜别人插手她做饭，觉得影响了她的“发挥”。我们索性去屋内拿了两个凳子，顺道从茶几上拎了包瓜子，坐在小院儿里吃了起来，隔着厨房那扇被打开的窗子，三个人唠起了家常。
　　奶奶告诉我们爷爷刚去了地里给我们弄些新鲜地瓜，我心里顿时生出了些又暖又涩的滋味。休息了一会儿后，父亲起身去修坏掉的灯泡，三个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奶奶家的灯泡总是坏，又不愿常换新的，总觉得修修还能用，就像衣服，缝缝补补又一年。父亲也惯着，坏了他便修好，顺便让我学些简单的电路知识。
　　不一会儿，奶奶端着一碗粥出来，慢慢地递给我：“丫头别洒了，小心烫手。”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我迅速把瓜子放回包里，双手小心捧过，却发现奶奶的手和这只碗一样，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我捧着并不算烫手的碗，丝丝热气氤氲在我脸上，眼睛莫名有些酸涩。我胡乱吹了吹粥面，喝了一大口———口感绝佳。“奶奶你手艺还是这么好！这里面还有地瓜，真甜！”奶奶笑得开怀：“小嘴儿真甜！也不想想奶奶是谁，是不是比你爸做的好喝？”奶奶那份孩子气越发明显了。我笑着点点头，父亲适时开口：“唉！这怎么还扯上我了呢？我做的粥啊，您孙女儿都喝习惯了，就是再好喝，她也品不出来咯。不过，就算再好喝也比不上您做的。”三个人都笑起来，几片黄叶也笑得发抖，猝不及防地从枝头摔落在地。
　　不一会儿，灯泡修好了，那碗白粥也见了底，而爷爷也回来了。大半袋地瓜随意地搭在爷爷肩上，有些佝偻的身子和略显不稳的脚步都令人鼻酸。父亲主动接过袋子，两个人说起今年的收成，聊得越发开心。我和奶奶自然也不扰他们，于是我磕着瓜子看奶奶做针线，时不时也在心里默背前阵子学的古诗。太阳就在这喧闹又安静的院子外，静静地追随微风，渐渐接近地平线……
　　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已不似中午时那般刺眼，略暗的光，温柔地笼罩了那小小的村庄，晕染了村口的河堤，亦昏黄了这条胡同。时候不早了。我和父亲同二老挥手作别，爷爷却一言不发，背着手走在我们前面，看着爷爷看似矫健实则有些凌乱的脚步，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笑着：“这老头，真是……”奶奶则在我的搀扶下慢慢地移动着，直到胡同口那排长椅，而爷爷早已站在长椅旁，奶奶则慢慢坐在长椅上，花白的头发，不再年轻的面容，以及混浊的眼神中不变的爱意……昏黄的阳光似乎极为刺眼了，刺得我眼睛都有些酸了。父亲将后备厢一扣，吆喝着：“你们回去吧！要起风了，容易感冒！”爷爷也吆喝着回他：“不急不急，再看看。”我跑向父亲，中途不忘回头向二老摆摆手，奶奶回我灿烂的笑，也对我摆摆手，爷爷则只是对我点了点头。清风，残阳，还有行驶在羊肠小道上的黑色车辆，傍晚的一切都透出平凡又闲逸的味道……若是我没记错，那日回家后的晚餐定然有那冒着热气的烤地瓜。
　　这便是，关于那一碗白粥的全部记忆了。思绪回转，我起身走到窗边，将手撑在窗台上，看向窗外———时值黄昏，斜阳淡照，我目之所及的天空都已被晕黄，虽不及火烧云般壮观，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我喃喃出声，多希望时光走得慢些，再慢些，让我有机会多喝几次那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