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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密州春节

  李本亭
  “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龙年春节前夕,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山城五莲,让节日气氛更加浓郁。雪后次日经行马耳山下,看一片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唯有马耳山依旧双尖耸立,卓尔不群,不由得记起苏轼的《雪后书北台壁》一诗来。
  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九月,苏轼作别繁华的杭州,赴任密州知州。打开北宋时期的地图,便可发现密州当时属于京东东路,辖诸城、安丘、莒、高密、胶西等五县,大致相当于现在的诸城、安丘、胶州、黄岛、莒南及日照市全部。这里面,自然包括今属日照市的五莲县。
  据考,苏轼当年到达密州治所时已是十二月三日,时隔不久天降大雪,平明雪霁,诗人登上北台(即后来的超然台)观赏雪景,即兴作《雪后书北台壁》。在诗中,位于密州南面的马耳山,首次出现在苏轼的笔下。
  苏轼知密州不过二年,却在齐鲁大地度过了三个春节(第三个春节在离开密州的路上)。他用诗意的语言,记下了在密州度过的并不诗意的春节,让后人可以得见诗人的心路历程和家国情怀。

  龙钟三十九,劳生已强半。
  岁暮日斜时,还为昔人叹。
  今年一线在,那复堪把玩。
  欲起强持酒,故交云雨散。
  惟有病相寻,空斋为老伴。
  萧条灯火冷,寒夜何时旦。
  倦仆触屏风,饥鼯嗅空案。
  数朝闭阁卧,霜发秋蓬乱。
  传闻使者来,策杖就梳盥。
  书来苦安慰,不怪造请缓。
  大夫忠烈后,高义金石贯。
  要当击权豪,未肯觑衰懦。
  此生何所似,暗尽灰中炭。
  归田计已决,此邦聊假馆。
  三径粗成资,一枝有余暖。
  愿君留信宿,庶奉一笑粲。
  苏轼《除夜病中赠段屯田》
  此诗作于熙宁七年(1074)除夕夜,苏轼到密州任上尚不满月。苏轼上任伊始,即面临蝗灾、旱灾、盗贼猖獗三大考验。百姓沦为灾民,遗弃幼儿,盗贼丛生。甫一到任,苏轼便以悲天悯人的胸怀殚精竭虑履行职责,投入到了紧张的救灾工作中去。面对密州严重的蝗旱灾害,他忧心如焚,深入田间了解灾情,组织吏民积极抗灾。到任不久,苏轼便向宋神宗上奏了《论河北、京东盗贼状》,如实反映了旱蝗交加造成的严重灾情和百姓朝不保夕的苦难处境,请求朝廷派官员视察灾情,并减免赋税。一顿操作猛如虎,蝗灾得到了有效控制,也到了年末。
  当年除夕夜,苏轼在病中迎来新年。接到屯田员外郎段绎的书简,他忍着病痛寄诗谈心。在《除夜病中赠段屯田》一诗中,我们可以窥见他当时凄楚的心境。“龙钟三十九,劳生已强半。岁暮日斜时,还为昔人叹”,年仅三十九岁,却感觉人生已过大半,老态龙钟,如岁近迟暮、日已西斜。“萧条灯火冷,寒夜何时旦。倦仆触屏风,饥鼯嗅空案”,除夕之夜,知州府衙本应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却清冷寂寞,桌案萧然,连饥鼠也找不到食物果腹。《唐宋诗醇》卷三十四评曰:“除夜无聊,病中落寞,因得段书,遂一气写出。‘读暗尽灰中炭’五字,尤觉黯然神凄。”
  诗中的段屯田,名绎,字释之,时为屯田员外郎、京东东路提点刑狱,行部至密州。苏轼与其多有酬唱,在《和段屯田荆林馆》诗中曾言道:“南山有佳色,无人空自奇。清诗为题品,草木变芬菲。”这南山,即今五莲县境内的九仙山。
  苏轼名重天下,《除夜病中赠段屯田》一诗既出,不久即广为流传,在熙宁八年(1075)正月间,即有段绎、乔叙、苏辙、顿起等多人次韵,与苏轼唱和。其中,苏轼作有《乔太博见和复次韵答之》《二公再和亦再答之》《和顿教授见寄用除夜韵》等诗,愈和愈佳,《和顿教授见寄用除夜韵》一诗更是妙趣横生。
  我笑陶渊明,种秫二顷半。
  妇言既不用,还有责子叹。
  无弦则无琴,何必劳抚玩。
  我笑刘伯伦,醉发蓬茅散。
  二豪苦不纳,独以锸自伴。
  既死何用埋,此身同夜旦。
  孰云二子贤,自结两重案。
  笑人还自笑,出口谈治乱。
  一生溷尘垢,晚以道自盥。
  无成空得懒,坐此百事缓。
  仄闻顿夫子,讲道出新贯。
  岂无一尺书,恐不记庸懦。
  陋邦贫且病,数米铢称炭。
  惭愧章先生,十日坐空馆。
  袖中出子诗,贪读酒屡暖。
  狂言各须慎,勿使输薪粲。
  苏轼《和顿教授见寄用除夜韵》
  顿起,蔡州人,苏轼和苏辙的友人,神宗熙宁中为教授,通判秦州,哲宗元祐年间进士及第,苏轼有诗《送顿起》,苏辙亦有诗《送顿起及第还蔡州》。“仄闻顿夫子,讲道出新贯”,注曰:“时顿起为教官,以其能出新意讲授也。”在诗中,苏轼用戏谑的语气,嘲笑陶渊明和刘伯伦(即刘伶)的可笑之处,然后反观自己,发现自己亦“一肚子不合时宜”,复又加以自嘲,可见苏轼旷达之性情。
  诗如其人,苏轼于诗最爱陶渊明,也颇以渊明自况。他曾说:“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渊明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他有时把陶渊明作为先师来歌颂,如:“渊明吾所师,夫子乃其后”(《陶骥子骏佚老堂二首》),有时候又把自己比作陶渊明,如:“且待渊明赋归去,共将诗酒趁流年”(《寄黎眉州》)、“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江城子》)。苏轼和陶渊明的诗有上百首,如和《饮酒诗二十首》、和《归园田居六首》等,几乎陶渊明所有的诗作他都唱和过,表达了他对陶渊明的欣赏、热爱和景仰。
  本诗及《除夜病中赠段屯田》诗,皆语涉渊明。“归田计已决,此邦聊假馆”,这分明是对官场沉浮心生倦意,羡慕陶渊明之挂冠归于园田,而欲效仿之。仕途失意之际,苏轼也曾有过学陶渊明辞官归隐,躬耕于田园的想法,但其毕生从未主动放弃过匡扶社稷、济世救民的理想,“守其初心,始终不变”(苏轼《杭州召还乞郡状》)。他曾说,“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追溯旷世文豪的人生轨迹,虽颠沛流离,饱经坎坷,但他为国为民的初心始终不改。
  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
  寂寞山城人老也!击鼓吹箫,却入农桑社。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苏轼《蝶恋花·密州上元》
  元宵夜,杭州灯火通明,游人如织。而山城密州却灯火冷落,只有农桑社里在击鼓吹箫祭祀土地神,雪意昏昏,更觉荒凉。诗人不由得喟叹:“寂寞山城人老也!”
  见过了杭州上元的热闹,再来看密州上元自觉凄清。更何况由繁华的杭州调知蝗旱相仍、民生凋敝的密州,政治上的失意、思想上的苦闷和生活上的巨大落差叠加在一起,心情自然是沉重落寞的。可以想见那时节的苏轼,心里肯定是百味杂陈,难以言说。人往往都是这样,在自己最痛苦无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于是,在正月二十日夜里,已经逝去十年的结发妻子王弗便浮现在苏轼眼前。
  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苏轼对亡妻的思念溢于笔端,一首“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的悼亡词———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诞生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十年生死两茫茫”,亡妻孤单一人葬于老家眉山,诗人则四处漂泊流浪,刚年届四十的诗人,已是灰头土脸、鬓白如霜了,哪里还有半点当年风流倜傥的样子?即使彼此相见,恐怕也是“相逢应不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苏轼与亡妻之间的情真意切、灵犀相通,跃然纸上,催人泪下。
  苏轼在密州的第一个春节,虽然身患病痛,冷清寂寞,灾情困扰,但是苏轼并没有就此消沉下去。他于元宵节后的一场大雪所作《雪后书北台壁》诗中言道:“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苏轼的风骨,就如同峭拔兀立的马耳山,积雪虽厚,但埋没不了马耳山的双尖;打击虽多,却去除不了苏轼的忧国忧民之心;岁月虽久,也消磨不了苏轼的文学地位和不朽功业。当然,苏轼并非是马耳山,而应当是泰山、喜马拉雅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在人们心目中,苏轼,就是这样一座仰之弥高的大山。
  “莫邪当自跃,岂复烦炉炭”(苏轼《乔太博见和复次韵答之》)。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对具有超世之才和报国之志的苏轼,密州只不过是他才华的一块试金石。在密州,他果敢走进风雨中的北宋社会底层,和吏民一起下田灭蝗,到常山祈雨抗旱,“磨刀入谷追穷寇,洒泪循城拾弃孩”,对百姓疾苦一心“欲把疮痍手摩抚”。
  苏轼以积极有为的责任担当和过人的才干,使得密州很快摆脱了灾难,重新焕发生机,也使自身走出了心境的悲凉,生出了雄浑慷慨的人生底气,其超然物外的气质也于此逐渐养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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