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泗新
(接上期11月22日14版)
白天捉鱼,需要斗智斗勇。在窦永堂的笔下,皓月当空的夏日晚上捕鲢,很有意思:“相对平稳的水域,成群的鲢鱼,时而簇拥在一起,似在喁喁私语,时而像小旋风,一会儿旋向这边,一会儿又旋向那侧。”瞧那银色河水倒影着树木、漫过了河床,鱼儿们在明月朗照下,看起来都表现得挺精明,也挺逍遥快活的,但当遭遇“喜好捉鱼摸虾的男子”,再加上“捎着强光手电筒,光柱一照”,于是那些“调皮机灵的鲢鱼,一下子失去了游动的方向,变得痴痴呆呆,于瞬间停止了游动。”在足智多谋的人类面前,小小鱼儿的结局,是不容分说的:“这时,身边的伙伴眼疾手快,用小网一抄,就是扑棱棱地收获了。”
窦永堂在文中还讲了鱼儿在“天旱时节”的壮烈之举:“河畔高崖之上”的“抽水机日夜……倾泻而出的水流如瀑如龙”;当着“水越来越浅,沟渠里游动的鱼儿开始四处惊蹿,大个儿的鲫鱼……来不及游走,在体能尚充沛之际,竟将沙子划出一道道浅痕”。它们强烈的求生欲望,实际上就是一切动物的天生本能,使命般地促其背水一搏,哪怕是孤注一掷,也在所不惜。由此,悲惨结局是其命运的必然注脚,“没过多久,便来了个肚儿朝天,只有鳍和尾巴还一个劲儿地扑腾”。每当读到这儿,都有不想读下去的念头。鱼儿的遭遇,确实悲壮啊,大有视死如归的气节和气概。我也总容易下意识地合上双眼——算是致哀的一种简单仪式吧。
这个时候,你“俯身可得”。窦永堂再一次通过他那细腻观察,而得以生动展现大伙捡拾鱼儿时的心理变化、举动场景:“伙伴们小鸟一样轻盈地来来回回,一惊一乍地又笑又闹,一边拣拾着脚边的鱼儿,一边用眼角向四处瞟着,发现哪儿突然有鱼儿溅跃的水花,眨眼间便会飞身而至。”鱼儿哪里知道,这只是他们悲惨命运的开始,更大的悲剧将接踵而至。
窦永堂继续写道:“水池内水位渐渐下沉,缠绵的水草丛中,鱼儿的影子已是隐约可见,长长的青鱼,胖胖的鲤鱼,背上点缀着花斑、胡须长长的鲶鱼,还有小鱼小虾,开始将水面搅出一道道波纹。”它们怎会想到厄运来得这么急、这么快,并且如此干脆、如此彻底?窒息般的气氛愈凝愈重,纷纷绝望似地骚动起来:“既而,活蹦乱跳地……搅得水面‘哗哗’响,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热闹,时而有鱼儿跃起在空中,在眼前划出一道闪光的弧线”。假如在今天,抓拍住这一特写镜头,那肯定是十分抢眼的,百分之百地表现出鱼儿那徒劳的求生一搏。
纵向越挖越深,是窦永堂文章的一大特点,当然篇章成色也就更加厚重起来:“水池几乎被抽干的日子……伙伴们会用小铁锨,在浅沙和淤泥里轻杵,一挨有硬物硌住,从一侧果断挖下,就有呆头呆脑的老鳖,骨碌碌被掀翻在一侧。”如此层层深入,让人不忍移目或暂且搁置,只有一气呵成而欲罢不能。这就是成功驾驭文字的艺术魅力所在,叫读者和你一起,写到哪儿就陪着读到哪儿。
在过去那个生活条件和设施都比较落后的年代,往往村庄周边的河流承担起了更多的功能。窦永堂是这样解说的:“繁星满天的晚上,常有雾气氤氲,河面如笼上了一层轻纱。两岸,是茂密的树木和苇丛,将星光筛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远远近近的,有虫鸣唧唧,知了在树上此起彼伏地鸣唱。”一个多么温雅的所在啊。其实,写这些不是作者的目的,而是为进一步的描写作铺垫:“眼前,河水曲曲折折地流过。河的上游是女人嬉戏的天地,夜色里……隐隐传来的谑笑,时急时缓地撩拨河水的轻响。”
于是,滞留在他脑屏的一幅画面跳跃映现出来:“河畔老柳树下,村里出了名的说古艺人,就会手执蒲扇,咿咿呀呀地哼起吕剧、周姑子戏。围坐的人,竖起耳朵,入迷地听着。”盛夏,村头,轻风,老树,夜晚……一众老少乡亲们,如饥似渴地倾听着智慧老艺人或说或弹或唱。在过去农村里,类似这样的场景,清晰地定格在了每位50岁以上者的脑际里。如今,因了窦永堂的文章,而历久弥新。
河之爱
接下来,窦永堂将目光锁定在了河床沙滩上,聊起了绣针河的又一话题:“满是白花花、金灿灿的沙子,层层叠叠,绵绵密密。”只要天气晴朗,这种场景,在朝晖里和夕霞中,尤其正午时段,美妙得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让你顿生爱恋。
他聊到了小时候的体验与感受:“一进沙滩,常令人生出狂奔的欲望,细软的沙子却总是让我的神经松弛下来。”是啊,这对五十年前还是年少的我们来说,嬉闹玩耍在自己村前村后、庄东庄西的河床上、田野间,那么洒脱自在,那么无拘无束,那感受跟作者,完全是一样一样的,也真叫今天的孩子们羡慕向往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