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亲人”是2024年网络热门话题之一,许多“电子亲人”网红博主在一年内涨粉几十万,活跃度高的“活粉”比例惊人。许多传播学、社会学、心理学的学者及学生关注到这一议题,纷纷展开讨论。
随着寒假、春节即将到来,许多年轻人与实际亲人相处的时间也悄然来临。有实际亲人却爱看“电子亲人”,这些年轻人在看什么?他们想要获得什么?
登录网络,拜访理想的家人
“电子爸妈”最初来自于一个名为“和女儿分享日常”的博主,这是一对来自陕西的老夫妇,仅抖音平台目前就有100多万粉丝,获赞数3000多万。其主页简介写道:“造一场甜甜的梦给娃娃。”
他们总带着热情笑容,用幸福的语调讲述“爸爸妈妈今天干什么了”,再向“赛博儿女”嘘寒问暖,让网友们沉浸式体验无条件的宠爱。而在这一账号的评论区,能看到许多网友沉浸式地倾诉,“妈妈,我考试没考好/我刚刚分手,好难过……”
山东的李冬冬关注这对陕西爸妈一年多了,最初她是因为他们的猫“追更”的。
小学六年级的冬天,李冬冬从外面捡了一只小猫回家,父母暴怒,把她强行推出门外,让她把猫送走再回来。到后来这场闹剧又演变为父母之间的争执——是谁把孩子教育成这个样子的?
“陕西爸妈除了对孩子温柔以外,彼此关系也很好,是很鲜活的爱。”李冬冬说。
如今李冬冬15岁,平时爱好是关注韩国唱跳偶像团体,也看动漫。“家里很反对,买的周边都放在学校,我玩手机他们都要骂人,这些东西拿回来被他们看到肯定都给扔了。”
李冬冬想起社交媒体上“别人家的父母”:他们有的向网友谦虚地询问怎么对待得了抑郁症的儿女,有的陪孩子一起买喜欢的“谷子”,还跟孩子一起手工制作“谷美”(展示周边制品的装饰物、承载物),不小心搞坏孩子的物品也会及时道歉并弥补,有的还和孩子一起去韩国看偶像……
“琳妈”也是热门的“电子妈妈”,她以笑容可掬、整洁优雅又不失亲切朴素的形象出镜,配以文字“妈妈教你……”来推出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小技能、小教程。她教做饭,会考虑到很多年轻人是住宿舍或在外租房,打造合适的场景,使用合适的厨具。她总是把速度放到最慢,每一个细节都认真展开。
王雨晴几乎一期不落地看琳妈的视频。她来自青海一个小县城,2017年考上上海一所大学,成为家里三代第一个本科生。妈妈、姥姥、姨姥姥都来送她上学,顺便在上海旅游。大家都从未出过省,没有坐过高铁和地铁,18岁的王雨晴扛起了从规划路线、景点,到决定交通方式和食宿的一系列重任。
“我完全不知道怎么获取这些信息,订车票订酒店都做得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犹犹豫豫。”多年后,她看到琳妈的坐地铁、坐高铁、订酒店的教程视频,在评论区看到很多像18岁的她一样惶恐忧虑的网友,感触良多。“最近亲戚们又开始催我挑一个条件好的对象,把结婚生子提上日程。后来我在潜意识里会减少和亲人们的联系,当然我也知道他们关心我,但这似乎是一种精神的自我保护:我要远离不必要的压力。”
其实琳妈发的很多视频内容她现在已经掌握,但她有时候会幻想,“刚来上海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刚在外租房找实习,吃糊弄餐的时候,如果有人这样教导我,那真的太好了”。
熄灭屏幕,面对现实的需求
在年轻人的热烈讨论声背后,也有父母关注到了这些“电子亲人”。
“都是演员。”陕西的高勇说,他今年45岁,有个爱看“电子亲人”的大学生女儿。“这就是工作,逗粉丝玩来获得收益,我看这些孩子和‘一笑倾城’的中老年粉丝没什么区别。我们家小孩看这些博主看得起劲,也没怎么感恩我们真父母,别人家锅里的饭总是香的吧。”
另一些家长似乎确实从中受到了某种感染。一名中年女性网友就发帖表示想“听劝”,所以征集青少年对理想家长的期待来改变自己。
面对这些不同的经历和看法,资深心理咨询师刘婷给出了分析建议。
她指出,年轻人是在暗处享受着“电子亲人”的关心爱护的,并且是可以挑选、跳过、快进的,有需求时就可以立刻看,厌烦了也可以立刻远离,这种关系其实是一元的、单边的。这时年轻人接受这些“电子亲人”的关爱,可能就像一种哺乳喂养关系——当我们感到情感焦虑的时候,赶紧喝一口情感的奶,它可以短暂缓解我们的焦虑不安。但如果要追求健康、稳定的人格成长,“电子亲人”终究无法代替真实的、深度的人际关系。
那么父母在和孩子相处时,有什么好的方法呢?
刘婷认为最基础的就是不能侮辱和打压子女,尊重是理解的前提,做到尊重才有可能去了解孩子的需要。比如就“关心”而言,对于子女就存在“具有压迫感的督促”和“疏解安抚烦恼的宽慰”两种不同的情况,孩子显然更需要后者。
“当然有些父母自己童年就缺乏被尊重的经历。如果父母已经能意识到这一点,想要去改变却感到迷茫,可以去做心理咨询寻求帮助。”刘婷说。
年轻人应当如何正视自己看“电子亲人”的爱好和情感需求呢?
刘婷表示,每个人都有自己纾解压力的方式。有人运动,有人抽烟喝酒。如果年轻人与父母的不良关系无法及时得到缓解,那他暂时适度地用“电子亲人”来“喂养”自己,是合理且温和的。
除了感情之外,一些家人长辈没有相关的经历和知识,确实无力给予孩子生活和工作的指导,“就像雨晴家的例子,这些生活的攻略,比如怎么坐飞机坐高铁,怎么在出租房好好料理自己的生活,现在在网上更易得、更人性化、更温暖,年轻人从这里获得帮助,就相当于用好了一样工具,这也是很有积极意义的。”刘婷说。
对于已经对深度真实人际关系“过敏”的年轻人,他们感到孤独,想要改变,想要线下真实的关系,除了积极勇敢突破自我,尝试交流,社会的支持也非常重要。刘婷说:“现在一提到心理困境就是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了,但这两者的功能有时候是被放大了的,我们更多呼唤的是社会上年轻人的社团、交流玩耍的组织,还有能够提供介入式帮助的社会工作者,帮助年轻人修复亲子关系,建立新的朋辈关系,重新融入社会。”(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