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银娥
冬天的第一场雪,悠悠然地飘洒而来。雪花纷纷扬扬,宛如记忆的羽片,轻柔地覆盖着岁月的辙痕。我倚在窗前,凝望那银装素裹的世界,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回往昔,那段被雪深深掩埋的亲情岁月。
小时候的那个冬天,雪下得惊心动魄。我家在偏远的山村,大雪一封山,出行就成了天大的难题。父亲在城里为生计奔波,母亲独自操持家中琐事,拉扯着我和年幼的妹妹。
记得那天,积雪能没到小腿。家里的粮缸快见底了,母亲咬咬牙,决定去邻村的磨坊磨面。她给我和妹妹裹上一层又一层的棉衣,反复叮嘱我们乖乖在家等她。随后,母亲背起那沉甸甸的一袋麦子,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缓缓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幕中。
我和妹妹眼巴巴地盼着,从日头高悬一直等到暮色四合,母亲的身影仍未出现。我的心一点点揪紧,妹妹也吓得“哇”地哭出了声。我一边轻声哄着妹妹,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不好的念头。
终于,在我们望穿秋水之际,一个踉跄的身影在雪地里若隐若现。是母亲!她浑身上下像是披了一层雪做的披风,脸蛋被冻得红通通的。刚进家门,她就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和妹妹忙不迭地跑过去,小手使劲拍打着母亲身上的积雪。
母亲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慢慢和我们说起这一路的艰辛。回来时雪大路滑,她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麦子撒了一地。她心疼那些麦子,便不顾寒冷,趴在雪地里一粒一粒地捡,这才耽搁了不少时间。说着说着,母亲的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滴在冰冷的地面,瞬间化作了冰晶。
那天夜里,我们围坐在桌前,吃着母亲做的热气腾腾的面条。那温暖的热气扑在脸上,心里头暖乎乎的。尽管日子清苦,可那一刻,我真觉得我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家。
还有一回,妹妹毫无征兆地发起了高烧,村里的医生束手无策。母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了好几圈后,一跺脚,决定背着妹妹去城里的医院。外面的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没有一辆车愿意冒险跑这一趟。母亲用一条旧毯子把妹妹严严实实地裹在背上,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漫天飞雪之中。
我紧紧跟在后面,母亲的脚印在雪地里清晰可见,且越来越深。她走得飞快,嘴里不停念叨着:“丫头,别怕,妈妈在呢。”我望着母亲的背影,突然惊觉她的肩膀竟是如此单薄,却又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到了城里的医院,母亲的衣衫已被雪水浸透,可她哪顾得上自己,双眼一刻不离地守在妹妹的病床前。直到妹妹的烧退了,母亲一直紧绷的神情才终于放松下来。
这些往事,恰似雪地上的串串脚印,即便被新雪遮掩,却永远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底。如今,生活好了,父母不再那般辛劳,但每逢雪花飘舞的时节,我总会忆起那些曾经艰辛却饱含温暖的日子,忆起母亲在雪地里那坚定而又温暖的身影。
雪,依然在静静飘落,而那份亲情,永远炽热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