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东
母亲一生性格温和,勤劳善良,宽厚仁爱,几乎从没有跟谁红过脸。遇事总是“嗯……”
记得我们小时候,正值国家困难时期,父亲整天忙着生产队上的那些事,是母亲全力操持我们一家大小的吃喝穿。全家八九口人,我们兄妹又小,母亲常常是搁下筢子捞扫帚,整天忙得是脚不沾地团团转。经常是做好了一大家子一桌子的饭自己顾不得吃,就挎起提篮上坡去拾草、剜菜。那时不像现在有煤气、有电饭锅,都是靠拾草烧火做饭。粮食不够吃,就靠挖野菜充饥。
每年端午节,家里没有小米、糯米,但母亲总能变着法儿把玉米或是什么用碓捣成碎粒,用从山上采的粽叶,包出形状别致、口味不一的粽子。父亲也许是怕母亲累着,或是嫌麻烦,总是埋怨母亲穷讲究,没有米不包就是了。母亲说:“嗯,那还行?人家的孩子都吃,那咱孩子不馋啊?”
前几年回老家给我三大伯上坟,有一个小伙子总是跟在我身后,我走到哪他跟到哪。我很奇怪,就问他,你是谁来?不好意思,我怎么记不起来了?他说:“三叔你忘了?我就是小时候那个小边疆。每次上山,俺大娘都摘梨给俺吃。”哦,我想起来了。那时我们住在东山上,院子里有两棵梨树,皮薄个大、甜得很,我们都叫它沙梨,现在很少有了。每年接下梨,母亲总是每天背着一袋子一袋子地到村里换瓜干吃。小时粮食不够吃,一到开春就吃返销粮,可那哪够啊?可怜那时这梨娘都舍不得叫我们多吃,每次摘下梨,每人只能尝一个。没办法啊,那是我们的救命粮啊!但是每当村里有小孩去,母亲总是摘一些分给他们。有人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你的孩子?母亲笑着说:“嗯,那哪行,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
还有一次,大年初一早晨,家里来了一个要饭的。我们每人一碗水饺都快吃完了,已经没有多余的了。可母亲硬是把自己还没吃的仅有的一小平碗水饺倒进人家碗里。我们都很生气,说你自己还没有吃呢?母亲说:“嗯,谁还没个难处?要是真的有办法,谁大过年的,还出来要饭?”
事有凑巧,八几年有一年大年初一,也有一个要饭的中午光临我家,我把早晨吃剩的水饺给他拾了一碗。那时儿子还小,说还有一个金币没吃出来呢!我成家后,也学着母亲的做法,每年除夕包饺子,都是在里边包上九个分钱钢镚,寓意久久长远。谁吃出来就证明谁有好运,吃出的越多,就证明好运越多,以祈求祝愿全家平安幸福。可巧了,儿子居然吃出了最后那个钢镚,高兴地说:“怪不得他要饭,没福!”我还批评儿子。后来,每次在街上碰到乞讨的,儿子都主动向前送上自己块儿八毛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谁家还没有穿过带补丁的衣服?兄弟姊妹多的,往往都是大的穿小了,小的再拾着穿,经常是补丁摞补丁。母亲为了缝得好看,本来只是左膝盖的地方破了,但她非要在右膝盖的同样位置也补上一块同样的补丁,说这样好看。虽然母亲不懂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但我想这大概就是对称美吧?那时,村里人都夸母亲缝的针脚细密、板正、好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