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凤
中国画的发展,是在寻根中不断前行的过程,只有深追传统博采众家,而后才有资格谈论风格确立自我。在历经近半个世纪的艺术实践后,海派“四大名旦”江寒汀、唐云、张大壮、陆抑非的造型、意境、笔墨、赋彩,都从形而上的层面深深启发了宋金鼎对中国画时代性的思索。他们中每一个人的艺术风格、艺术特征以及雅俗共赏的新画风,都让宋金鼎得到了精神上的升华。尽管他在过去几十年从画史上的众多名家汲取过营养,有京派,有海派,亦有岭南画派。而从美学气质上来说,宋金鼎骨子里最亲近海派。近年来,他更加专注于对海派的研究、学习、吸收和运用。而在此前,他的笔墨特征主要是得一“厚”字。现在,他对笔墨的追求是在原来厚字的基础上追求一个“淡”字,呈现出的笔墨厚而明快,气息清新,淡而远,淡而深,而丰,艺术境界得到了丰富。
艺术没有一统的尺度标准,但有自己的美学标准,这个标准就是“美”,失去了这个标准,艺术就很难成立。按照宋先生的理解,将传统发展到了极致就是艺术的一种美,而且特别具备现代感,这就是艺术创新了。艺术要么俗到极致,要么雅到极致;要么拙到极致,要么巧到极致。但任何一个极致都很难,任何一个极致都有其独特的美学难度和美学高度,它们共同构成了中国画丰富多彩的美学特征。宋先生以其作品告诉我们,美不是单一的,美是丰富的、立体的、不断变化不断自我衍化的。回望千年画史,恰恰是水墨之美的多义性,成就了中国画“创新”的可能性和笔墨语言的时代性。宋金鼎深谙笔墨之奥义,所以他要在自己原来的基础之上,学习借鉴“海派四大名旦”,寻求笔墨新的可能性和美学的时代性。
于是,我们看到了他多年来的笔墨精神轨迹:由挺拔走向敦厚,再由敦厚走向灵动,笔墨表达的疆域进一步拓展了,作品的变化更大了,精神含量更丰富了,可读性更强了,雅俗共赏了。由于中国画自身的哲学精神和特殊的美学性质决定,中国画的发展实在太难了,诸多名家巨擘有如高峰林立,每一次小的“增高”都是一次艰难的蜕变。但正是因为有着求丰求变的艺术自觉,中国画才在师承中得以创新,在回归中得以前行,才具备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这些年,宋先生付出的努力我是看得见的,不为世俗所累,不为名利所动,不为物欲绑架,不为无谓的应酬而消耗自己,斗室即是他的大世界,宣纸上的生活才是真实的生活,他是典型的以静制动以慢胜快敢于走笨路子的人,故其作品真诚可观。
昔日石涛云:人品不高,落墨无法。窃以为,此“品”非止“人品”,更是艺术“品位”。具有品位高度,再加上质朴人格、高尚情操,对中国画很重要,中国画钟情于那些艺术眼光高且洁身自好不为名利所奴役的人,故,郭若虚说:“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熟悉宋金鼎的人都了解他的秉性,性情豁达,真诚淳朴,有风骨,不媚俗。画会说话,长相如何,心就如何,画就如何,笔墨无欺,一张画挂在那里,画者心迹表露无疑。所以,要想成为真正的画家,最重要的是要对自己的面相负责,对自己的心负责。有一颗不染的心,才会有不染的艺术。在这方面,我敢说,宋先生有发言权,但他从不发言。多年的交往中,我比较了解他对中国画的理解。学术性是他的不懈追求,他常常说,需要学习的总是那么多,时间总是不够用,学着学着,不知不觉就老了,人要是能活一千岁该多好。这就是他的状态。在声色追逐的当下,对于艺术而言,这样的状态自然很宝贵。这正是他数十年来不断突破不断前行的原因所在。十几年前我读宋先生的画,只觉得过瘾,解恨,体会到驾驭的快感,他的线条老辣奔放而懂得控制,他的笔墨浑厚结实而通透,对水的运用可谓得心应手,水与墨,在他那里焕发出生机。现在,他的作品于平静中见抒情的力量,笔墨的生命层次更加丰富而清晰,像敦厚而又青春的脸,光彩照人,让观者有一种亲近感。李可染师从齐白石,因得其“慢”字而跳出齐白石自成一家。宋金鼎懂得“慢”之高贵,现在,他正在有意识地探求一种转换,让笔墨之美慢慢发酵。这是个缓慢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说,“慢”比“快”更艰难,因为这首先要面对创作情感的挑战,但只要有正确的美学思想指导,笔墨面貌自然就可观。现在,我明显感觉出他正在发生着的变化,显然有了一种明亮畅快的气韵,笔墨趋向恬淡古雅但更丰富了,线条的包容性更强了。删繁就简,由快到慢,从朴厚至清淡,宋金鼎更加纯然自我,整体上走向了“收”和“藏”,让读者在沉静中感受到了别样的畅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