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志
1979年夏天,刚满16周岁的我,高中毕业回到家乡务农。彼时,村小学缺一位老师,承蒙村里举荐,我踏上了村小学民办教师的岗位。
村小学坐落在村庄东边,紧邻沭河大堤。河水清澈,杨柳随风摇曳,景致宜人。
学校设有一到五年级,共五个班级,学生皆是本村孩子。算上我,校内共有六名民办教师,也都来自本村。
一至四年级实行包班制,每位老师负责一个班级。五年级课程繁多,又是毕业班,升学压力大,故而由两位老师授课。
暑假开学,我接手新招收的一年级班。全班三十多个七八岁的孩子,初入校园,懵懂无知。我这个初出茅庐的老师,年纪也不大,毫无教学经验,每日与孩子们相处,既传道授业,又似他们的兄长。
虽是一年级,课程却不少。除语文、数学两门主科外,常识、音乐、美术、体育、劳动等副科也一应俱全,教学任务繁重。
八十年代前后,尚处大集体时期,村办小学没有稳定经济来源,村集体与村民都不富裕。学校的几间教室由村里分批建成,围墙也未修筑,孤零零地矗立在沭河之畔。
为解决办学经费难题,村里划拨一亩多紧邻学校操场的土地。课余时间,老师们带领学生种上小麦、玉米,每年靠着这点收成,能有个三五百元的收入,学校的笔墨纸砚等开销便有了着落。
民办教师的待遇,村里按整劳力出工标准,每日记10分工日,年底生产队依工日总数分配粮食与工钱。此外,公社(乡镇)每月给民办教师2.5元补助,到1984年我考入师范学校时,已涨至7.5元,在当时的农村,这算得上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
受限于当时的办学条件,一年级学生使用的课桌都是高年级学生淘汰下来的旧课桌,一上课,教室里就时不时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为不影响学生上课,我特意从家里带来一把锤子和一包钉子,随时维修损坏的课桌。
学生们坐的板凳都是从自己家里带来的,新旧程度不一,样式也是五花八门。为防丢失,每日上学、放学,学生都扛着板凳,背着书包往返,成了村里一道独特风景。
由于学校没有围墙,每到下课时间,学生们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纷纷跑到沭河大堤上玩耍。为了保障学生们的安全,我常常跟在他们后面,扯着嗓子大声吆喝,面对这群顽皮好动的孩子,一刻也不敢放松,只能紧紧盯着。
学校里有一口大钟,高高地挂在一棵树杈上。老师们轮流值日,每人负责一天,按照上下课的时间节点负责敲钟。办公室里仅有的一个闹钟,便是老师们掌握时间的“法宝”,那时候大家都买不起手表,约摸快到下课的时间,就赶紧跑到办公室里去看闹钟,一到点就“当当当”地敲响钟声。轮到值日的时候,精神高度紧张,生怕一不小心就耽误了上下课时间。
村小学教学规范有序。学生们每学完一个单元就要进行一次小考,除期中、期末考试外,还有各村小学联考。以学区(社区)为单位统一命题,教师统一调配,交叉监考,考完集中阅卷、排名,以此激发教师教学的积极性。
小学阶段,学生除学习外,还要参与学工、学农、学军等社会实践活动。农村小学生主要参与学农。村小学每年除寒暑假外,还有麦假、秋假,均为农忙假,一般为两周时间,虽停课但并非休息,而是回生产队参与麦收、秋收。
大约是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出台政策允许师范学校招收一定数量的民办教师,只要教龄满五年,年龄在35岁以下,就可以报名参加全省中专学校统一招生考试。一旦考上师范学校,毕业后就能成为公办教师,这对于民办教师群体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于是,我在抓好日常教学的同时,开始全力复习备考。由于自身基础薄弱,学习吃力,遇到难题,就去村西联中(初中学校)请教那些大中专毕业的公办教师。白天课余时间,学生们吵吵闹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学习,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进行复习。
学校出于安全考虑,安排我住校看护。夜晚,偌大的一个学校变得格外安静,正是学习的大好时机。夏天的时候,天气闷热,蚊虫肆虐,实在难以忍受,我便跑到河堤上,那里微风阵阵,正好可以放声地背诵朗读;到了隆冬季节,寒风从河岸上呼啸而来,拍打着宿舍的门窗,宿舍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我只能将被子紧紧地围在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演算习题。
寒来暑往,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年六月,我参加了全省中专学校统一招生考试,并且一举中第,终于考上了向往已久的师范学校。从此,我的人生迈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