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莲
晚霞褪去,群星闪现,仰望星空,我的思绪不由得飘向那座院落。那是故乡的一座四合院,那里有我的童年,还有小猫灰灰带来的毛茸茸的温暖。想起那扇斑驳的木门,童年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记忆中的四合院,春天一到,就被白色的梨花笼罩起来,虽然只有一棵梨树,院子很小,也有一番“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记得小时候,我总爱攀着那棵老梨树的枝干,看洁白的花朵挂满枝头,如繁星点点;看奶奶坐在树下纳鞋底,阳光透过花瓣在她银白的发丝上跳跃。小猫灰灰在花树下嬉戏,像一团茸茸的皮毛在雪地上滚动。我常常把掉落的梨花别在它耳朵上,它也不恼,只是抖抖耳朵,继续追着飘落的花瓣打转。那些年,梨花的甜香和猫毛上阳光的味道,构成了我最温暖的春日记忆。
不久,蝉鸣声声,穿透竹帘,天气闷热得睡不着觉,我就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临字帖,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小小的乌云。灰灰趁我不注意,偷喝我杯子里的水。为了惩罚它,我把它抱起来,四肢放到砚台里,再放开它,让它在白纸上走,纸上就留下一串串黑色的小梅花。小猫吓得跑去黑暗的角落躲藏,我却不理会它,拿起毛笔,把零散的小梅花连起来。连着梅花的枝干遒劲盘旋,乍看上去,还真有中国画的味道。我郑重其事地署名为“朱朱和灰灰”,写上日期,再次把小猫抓来,把它的一只爪子沾上红颜料,在灰灰的署名上摁印章,我也摁上自己的大拇指印。这样,一幅灰灰和我原创的写意水墨画大功告成。我得意地把它张贴在梨树上。傍晚十分,全家人在院子里乘凉,我一边绘声绘色地给家人讲我们的“创作”过程,一边拍手欢笑,笑声把小院填得满满当当。
等到枣子成熟,一阵秋风吹过,熟透的枣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滚得满地都是。我拾枣子,灰灰在一旁瞎捣乱,用爪子把枣拨得满院乱窜。我非常生气,揍了它一顿,它疼得“喵呜喵呜”大叫着跑开。等我拾完枣子,到处找它,任我千呼万唤,它都不吱声,不知道躲在哪里睡懒觉。等到它肚子饿,才慢腾腾地踱着方步,来到我身边,用头蹭我的裤腿,眼巴巴看着我,轻轻叫唤。它柔媚的叫声,呆萌的样子,使我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赶紧满足它的食欲。
几十年一晃而过,每当夜深人静,记忆总在某个节点苏醒。仰望星空,仿佛有无数模糊的画面忽隐忽现:祖母纳的千层底、父亲修补的竹篱笆、母亲晾在梨树下的柿饼,那团总爱蹭我裤腿的灰灰,都随着四合院堙没在钢筋水泥大楼里。可是,那些温暖的碎片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混凝土缝隙里生根发芽,时间越长枝叶越繁密。
原来,真正的童年从不会逝去,它只是化作一枚小小的印记,随着心跳在血脉里轻轻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