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叶如碧玉垂帘,柳枝轻拂过水面。正是在这样的时节,我收到报社邀约,说要为婚事写篇短文。提笔时忽觉恍惚,那些她蹲在灶前吹凉热汤的侧影,走廊声控灯下一次次亮起又暗下的脚步,连同她为我别衬衫纽扣时发梢垂落的弧度,竟已攒成足够酿三坛槐花蜜的光阴。
我们相识于雨生百谷,润物无声的时节。介绍人推来一个微信,只说姑娘在县城教书,性子静。见面那日她裹着烟灰大衣,头发上夹着一枚别致的发卡,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用指尖摩挲杯子边缘。后来才知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却误让我觉得安心:惯见的八面玲珑里,难得这般笨拙的真实。
机关工作常有突发的材料任务。有时加班至深夜,推门便见锅里煨着玉米排骨汤,手机里静静躺着她的留言:再晚也要吃些饭,注意胃。她从不曾说等我,却常让四楼声控灯依次亮起,次第亮成归途的星子,接我穿过最后十二级黑暗。
去年夏天意外骨裂,医嘱需卧床三月。向来要强的我焦躁难安,她默默调了早读课表,把备课资料搬进客厅。每日的厨房,总是传来生疏且笨拙的闷响,她对照手机里抄来的菜谱熬猪蹄汤,氤氲水汽爬上了前额的发丝。
最艰难的复健阶段,她用热毛巾敷过石膏边缘泛红的皮肤,再一勺勺吹凉滚烫的汤。那个总说“教师最忌偏心”的人,此刻却把全部偏爱晾晒在我面前。
窗纱被风鼓起又落下,鸟鸣声里,我突然看清婚姻的模样——原是有人愿将你的疼痛编进她的作息表,把琐碎日子过成双人份的功课。
深浅不一的洋红又一次从九仙山漫向云端,而我们即将在蝉蛙初鸣的季节缔结白首之约。我想,在婚礼上的那句“我愿意”真正的意思应该是: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我们得到了对方完全的、彻底的、无限的、最高的认可。
亦或许,爱情本就如院角的忍冬,经岁愈茂,不求绚烂,但求岁岁年年,共担风雨,同沐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