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凤
笔墨难得赤子气、少年气。临沂,琅琊故地,古风深沉,这里的翰墨氛围让许多怀抱文心者得以蒙养,让可资萌发的种子得到古老雅正文脉的灌溉。姜正衡(字子耕),就是其中富有笔墨潜质的一位少年才俊。他高中在读,但已侍弄笔墨数年有加。
数年来,我见过他对绘事的天然喜爱。陆陆续续见过他的一些草虫、山水和书法作品。
子耕的草虫,笔墨之间有一种类似于今天所说的“磨砂感”。不过是一只憨拙可爱的草虫,虽然造型尚待锤炼,但寥寥几笔就交代出那种可以咂摸的“草间”意思来了。究其原因,源自子耕那颗干净的赤子之心。师父胡石先生垂爱,常常为其作题款。师父课徒,徒弟恭敬,因材施教,寓教于乐,可见师徒艺海弄潮,情感弥笃。草虫虽小,然而“道心惟微”,一只虫即可见天地宇宙。笔力,即心力。赤子心,不需顿悟而自觉,那种稚拙,是成年人心力笔力所不及的。
子耕的山水,尽管初学不深,物象无非山、树、远山(或云烟),但简约中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远意、禅意。话说这笔墨里的萧散淡远、迷蒙寂寞,近禅家寂灭之境——这不是寂灭,这是原生——一股原生性的生机。如是笔墨,做不出来,仿不出来,自天真心性里生长出来。
近日又见子耕新近临写、创作的一些书法,用笔、用墨、结字、章法,松散可爱之态宛宛可见。用笔要诀难在一个“松”字。松而不散,认真而不刻意,严谨而不紧张,是为正道。乙巳年前年后,他的书法用功于临摹钟繇、王羲之。将钟繇、王羲之小楷大写,揣摩其中点画“形状”,这让他的字有了一种“画”感。古人所说“书画同源”,应有如此造型意思。子耕写的这些字,一见其用功,二见其心性,三见其未来。假以时日,笔耕不辍,蒙养日丰,其笔墨提升,可以想见。
“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苏轼)“书画非小道,世人形似耳。出笔混沌开,入拙聪明死。理尽法无尽,法尽理生。理法不得传,古人不得已。”(石涛)苏轼与石涛,并非强调画画不讲“形似”,而是在完成造型的基础上不拘泥于“形似”。亦非强调“儿童”,而是强调“童心”,童心之憨拙可掬是艺术最佳土壤。对于传统文人画而言,赤子气、少年气是无可比拟的元气、宝气。无此气,笔墨自然无憨拙气。赤子气,少年气,难学,甚至不可学。因其心性也。以精明模仿憨拙,用时下话说:“装嫩”。
未经俗世雕琢的一颗心,最适合拥抱艺术。成人心存世故精明久矣,想要复归于婴简直比登天还难,即便是将那颗被尘世俗事浸泡透了的心,清洗了再清洗,还是有所不逮。子耕的性情是天真的,比起成人自我修炼返归天真,这样的性情极为可贵。走向笔墨绘事自然可以用最少的力,达到当时最佳状态。子耕平时话虽少,笔墨的话却以少胜多,因其沉迷于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而自得。子耕自耕于砚田,除了研习书画,也喜书论、画论、文玩,旁涉诸多传统文化门类,小小年纪,不用外人口舌鞭策而自我蒙养,关键又得当代新文人画奠基人胡石先生传灯,耳提面命,解惑点拨,子耕有福了。
有童心土壤,又有天赋秉性的种子植入土壤,沿着心性走,顺应它,耕耘它,难得的笔墨苗头出现了。这个让人欣喜的少年,看他勇猛精进时候。